次日清晨。
天光透过铁窗，染灰了禁闭室的墙壁。
沉闷的铃声再次响起，宣告着新一天的开始。
凌玄与其他被标记为“新人”的少年们，在黑衣护工的驱赶下，离开了各自的囚室。
队伍沉默地穿行在冰冷压抑的走廊。
最终的目的地，是精神病院的食堂。
食堂的空间异常宽广，足以容纳数百人。
然而，内部的陈设却极为简陋。
一排排冰冷的长条金属餐桌，固定在地板上。
配套的金属长凳，坐上去能感受到透骨的凉意。
空气中，食物的酸腐气味与消毒水的气息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古怪味道。
压抑。
死寂。
这是凌玄对食堂的第一印象。
新人们被引向一片指定的区域。
老一些的“病人”，则占据着食堂的另外几片区域。
泾渭分明，却又犬牙交错，界限并不那么清晰。
不少老“病人”投来或麻木，或审视，或带着戏谑的打量。
食物的发放窗口前排起了长队。
每人一个金属餐盘，上面盛放着份量可怜的食物。
颜色寡淡的糊状物，两片薄薄的黑面包，还有一小块看不出原貌的咸菜。
这就是他们的早餐。
凌玄平静地接过自己的那份。
他注意到，那个名为林七夜的冷峻少年，独自选择了一个最偏僻的角落。
他坐姿笔挺，即便在用餐，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锐气。
他的餐盘与众人无异，但他进食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条理分明的节奏。
另一边，那名清丽脱俗的少女安卿鱼，也选了一个靠墙的僻静位置。
她安静地垂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食物，乌黑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的侧脸。
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百里胖胖。
这个体型的少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餐盘里的食物堆成了一座小山。
馒头，面包，还有那不明糊状物，几乎要溢出餐盘。
他正埋头苦干，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吃得满嘴油光，发出含糊不清的满足哼声。
他一个人，就占据了长凳的一大半。
就在此时。
一名身材干瘦，颧骨高耸的老“病人”，端着自己那份寒酸的餐盘，晃晃悠悠地走到了百里胖胖的桌旁。
他吊梢的三角眼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哟，胖子，胃口不小啊。”
干瘦男人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挑衅。
百里胖胖正专注于消灭餐盘里的一个白面馒头，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含糊地“唔”了一声，便又低下头去。
显然不想搭理。
干瘦男人见状，面上浮现一丝恼怒。
他伸出枯瘦的手，径首抓向百里胖胖餐盘中最大的那个馒头。
“这么多，一个人吃得完吗？分兄弟一个。”
动作迅捷而无赖。
百里胖胖的反应更快。
“我的！”
他猛地抬起头，原本憨厚的圆脸上，双眼瞪得溜圆，蒲扇般的大手“啪”的一声按住了自己的餐盘。
那只伸向馒头的手，被他挡在了半途。
食物，是他的逆鳞。
“松手！”干瘦男人面色一沉，手腕用力，试图夺过。
“不给！”百里胖胖脖子一梗，手臂上的肥肉瞬间绷紧，青筋都凸显出来。
两人的力量在餐盘上角逐。
金属餐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气氛骤然紧张。
周围一些老“病人”停下了进食的动作，饶有兴致地望向这边，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更多的新人则缩了缩脖子，眼中流露出畏惧。
不远处，几名负责维持秩序的黑衣护工，对此间的冲突视若无睹。
他们依旧面无表情地巡视着，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默许。
凌玄的纯粹剑心捕捉到了这种无形的规则。
这里，鼓励或者说放任这种“内部竞争”。
弱肉强食，是这家精神病院的生存法则之一。
冲突在升级。
“你找死吗？新来的！”干瘦男人被一个胖子拦住，自觉失了面子，怒火中烧。
他另一只手猛地推向百里胖胖的肩膀。
百里胖胖体型虽胖，下盘却出奇的稳。
他只是晃了一下，便站稳了脚跟。
“你才找死！抢我馒头！”百里胖胖怒气上涌，也伸出手，用力推了回去。
两人顿时推搡起来。
桌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凌玄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感知如水银泻地，覆盖着场中的每一个细节。
百里胖胖在推搡中，双脚如同生根一般扎在地上，每一次发力，都带着一股沉猛的劲道。
那并非单纯的体重优势，更像是一种天赋异禀的巨力，只是他自己运用得还很粗糙。
角落里的林七夜，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
但他放在桌下的手指，却在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一下，两下，三下。
仿佛在计算着什么，又或是在评估着什么。
而在食堂的另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一个面黄肌瘦，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少年，正低头默默扒拉着餐盘里那点可怜的食物。
他始终没有抬头，却将这场冲突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映入了那双深邃得与年龄不符的瞳孔之中。
曹渊。
凌玄记住了这个名字，这是他从昨日体检时护工的记录中偶然瞥见的。
这个少年，隐藏得很深。
至于安卿鱼。
她从始至终，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与纷争，都无法侵扰到她的世界。
她只是安静地，小口地，吃着自己那份微薄的食物。
清冷的气息，在她身周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滚开！”
百里胖胖的怒火终于被彻底点燃。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双臂猛地一震。
一股沛然大力从他的身躯中爆发出来。
那名干瘦的挑衅者猝不及防，如同被一头蛮牛撞中。
他惊呼一声，踉跄着向后跌倒，重重地摔在地上，餐盘里的食物撒了一地。
食堂内瞬间安静了刹那。
所有视线都聚焦在了百里胖胖身上。
干瘦男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怨毒地盯了百里胖胖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再次上前。
对方那瞬间爆发出的力量，让他感到了畏惧。
他悻悻地捡起空餐盘，在周围的窃笑声中，灰溜溜地走开了。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此平息。
百里胖胖喘着粗气，重新护住自己的食物，狠狠地瞪了一眼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这才继续埋头大吃起来。
仿佛刚才的冲突，只是为了捍卫美食的小小插曲。
凌玄收回了探查。
食堂内的气氛，因为这场小小的冲突，变得更加诡异。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默默进食之际。
食堂的另一扇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那是一名女性。
她身着一尘不染的白色研究服，剪裁合体，衬托出她姣好的身段。
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容貌秀丽，气质温婉。
脸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她的出现，与这间充斥着压抑、混乱、肮脏的食堂，显得格格不入。
所有人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停滞了一下。
包括那些神情麻木的老“病人”，也下意识地望了过去。
黑衣护工们在她面前，也收敛了几分平日的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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