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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雪途断魂

小说: 驱除鞑虏穿五代   作者:阿鲁迪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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渑池城东,破败的土垣在暮色风雪中如同垂死巨兽的脊骨。城门早己朽烂倾颓,只留下一个黢黑豁口,任由寒风裹挟着雪沫灌入。残存的几段城墙上,依稀可见刀劈斧凿的旧痕,不知是哪朝哪代留下的血泪印记。城垣之内,断壁残垣间勉强支起些歪斜的窝棚,风雪呜咽着穿过缝隙,卷起地上陈年的灰烬。

当那支蜿蜒如垂死长蛇般的队伍,挣扎着涌进这处荒废的关隘时,连最后一点象征性的欢呼都发不出了。马蹄踏在冻硬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嘚嘚”声,混杂着车轮碾过冰辙刺耳的呻吟,以及无数沉重拖沓的脚步。更多的,是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和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咳嗽。队伍中段,一辆用树枝和破布勉强搭成、由两匹瘦骨嶙峋的驽马拉着的简易“马车”上,躺着太原的杨业。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此刻灰败如纸,嘴唇干裂发紫,双目紧闭,唯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随军的老医官半跪在旁,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颤抖着按压在杨业胸前那处被厚厚麻布包裹的伤口上,麻布早己被深褐色的血渍和渗出的黄浊脓液浸透,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水……再……再来点热水……烧烫的布……”老医官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对旁边一个同样冻得嘴唇青紫的小药童吩咐。小药童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个瘪了半边的锡壶,晃了晃,里面只剩下小半壶混着雪渣的冰水。他茫然地看着老医官,又看看杨业毫无血色的脸。

尚奕策马立于渑池残破的城门洞下。玄色的大氅上覆满厚厚的雪,又被体温融化,结成一层硬邦邦的冰壳。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陷的眼窝和眉宇间那道深刻如刀凿的沟壑,透露出极度的疲惫与沉重。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片绝望的景象:士兵们相互搀扶着,寻找任何能避风的角落,蜷缩着坐下便再也站不起来,冻僵的手指连解下盔甲的力气都没有。百姓们挤在断墙下、窝棚里,用破布和草席裹住瑟瑟发抖的身体,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仿佛在等待命运最后的裁决。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伤口溃烂的脓腥,还有更深沉的、冻馁死亡的气息。

“大帅……”亲兵统领韩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样嘶哑得不成样子。他魁梧的身躯佝偻着,脸上新添了一道从额角划到下巴的狰狞刀口,皮肉翻卷,冻得发白,只草草用布条勒住。他指着城门洞内侧一小片相对背风、用几根烧焦的梁木勉强撑起的棚子,“您……您和几位将军,去那里避避风雪吧。”

尚奕没有动。他的目光越过蜷缩的军民,投向更远处那辆简陋的马车,定格在杨业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风雪卷过,带来老医官绝望的低语:“……箭镞……带倒钩……拔不得……脓毒入腑……怕是……怕是……”后面的话被风声吞没。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渑池城外的风雪更刺骨,瞬间攫住了尚奕的心脏。杨业……太原的擎天柱石,为了驰援洛阳,为了掩护他们西撤……竟要折在这风雪荒城之中?!

“粮秣……清点出来了吗?”尚奕的声音干涩沙哑,强行将目光从杨业那边扯开,转向韩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僵的喉咙里硬抠出来。

韩猛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嘴唇哆嗦了几下,才艰难地挤出声音:“清……清了。杨将军带来的……还有洛阳带出的……加上路上冻死、跑散的驮马、骡子……全……全算上……粟米豆料……不足……不足一千五百石了……”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伤兵营……能动的……还有近三千……冻伤、刀箭疮、风寒……还在蔓延……药材……早就见底了……还有……还有跟着走的百姓……至少……还有五六万张等着吃的嘴……”

一千五百石。五六万人。伤兵三千。风雪严寒。前路茫茫。契丹追兵如跗骨之蛆。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狠狠砸在尚奕的心头。那点微弱的、来自杨业援军的希望之光,此刻被这残酷的现实彻底掐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

“传令……”尚奕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种被冰雪淬炼过后的、近乎冷酷的平静,“所有粮秣,即刻封存!由亲卫营接管!自即日起,军中将士,无论官职大小,每日配给粟米,减半!所有百姓……每日……施粥一次,米粒……减半!伤兵营……优先保证最低口粮……药……”他喉咙哽了一下,“……尽力而为。”

减半!再减半!

这命令如同无形的寒风,瞬间冻结了周围几个亲兵和将领的脸。韩猛猛地抬头,虎目圆睁,里面是难以置信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赤红:“大帅!不能再减了!兄弟们……兄弟们快扛不住了!这鬼天气……这点吃食……连站着的力气都没了!怎么走?!怎么打仗?!”

“扛不住?”尚奕猛地转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刺在韩猛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决绝,“扛不住也得扛!躺下就是死!被契丹人追上,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你想让杨将军白死吗?!想让洛阳城下那些弟兄的血白流吗?!想让这五六万人,都变成路边冻硬的尸骨吗?!”

韩猛被这目光和质问逼得踉跄后退一步,脸上那道刀疤剧烈地抽搐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终究没有再反驳,只是重重地垂下头,肩膀剧烈地起伏。

尚奕不再看他,目光投向风雪弥漫的西方:“此地不可久留!契丹追兵随时会到!休整一夜!明日拂晓,拔营!继续西行!目标——函谷关!”

“函谷关?!”陈望虚弱的声音响起,他裹着一件破旧的棉袍,脸色青灰,嘴唇冻得乌紫,“大帅……函谷关……乃是天险不假……可如今……怕也早己荒废……守关之兵……更是无从谈起……我们……我们这点残兵……”

“天险在,就有一线生机!”尚奕斩钉截铁,声音不容置疑,“比留在这毫无遮挡的渑池等死强!传令下去!各部收拢人马!清点能战之兵!所有还能拿得动刀枪的,无论伤兵、降卒,统统编入战兵序列!准备……死战!”

“诺!”韩猛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猛地转身,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戾气,冲入风雪中传达命令。

休整的命令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只激起微弱的涟漪。疲惫到极点的军民,早己失去了欢呼和抱怨的气力。大多数人只是本能地找到稍微避风的地方,蜷缩起身体,如同冬眠的虫子,试图保存最后一点可怜的热量。伤兵营里,低沉的呻吟和压抑的啜泣此起彼伏,在呼啸的风雪中显得格外凄楚。空气中,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雾气,无声地弥漫,浸透每一个角落。

夜,在风雪中降临。渑池残城如同巨大的坟墓,作者“阿鲁迪巴”推荐阅读《驱除鞑虏穿五代》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被风雪和死寂包裹。只有几处篝火在断壁残垣间顽强地跳跃着,映照着围坐其旁的士兵们麻木而青灰的脸。火光微弱,根本无法驱散刺骨的寒意,只能勉强温暖一下冻僵的双手。食物配给的再次削减,让饥饿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每个人的肠胃,连吞咽唾沫都带着灼烧般的痛苦。

靠近东门残垣的一堆篝火旁,几个穿着破旧后晋军服的降卒挤在一起。他们是洛阳降卒营里被裹挟着西撤的,此刻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怨毒。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低声咒骂:“他娘的!跟着跑了几百里!冻死饿死!到头来还是当炮灰!尚奕这狗贼!比石大帅还狠!石大帅至少让咱们吃饱了卖命!”

“就是!石大帅待咱们不薄!洛阳城破,那是天意!跟着这姓尚的跑出来,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另一个瘦高个附和着,眼神阴鸷地扫过不远处几个尚奕亲卫营的士兵。

“听说……契丹人……悬赏……抓活的尚奕……”刀疤脸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诱惑的恶意,“咱们要是……”

他的话没说完,但黑暗中,几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闪烁着贪婪和凶残的光芒。怨毒在饥饿和绝望的催化下,迅速发酵成背叛的毒汁。

同一堆篝火不远处,一个穿着破袄、抱着婴儿的妇人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怀里的孩子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小脸发青,只剩下微弱的抽噎。妇人自己也是冻得浑身发抖,嘴唇乌紫。她看着篝火旁士兵们分到的那一点点可怜的、几乎看不见米粒的稀粥,眼中是深入骨髓的渴望和绝望。她颤抖着,从怀里摸出最后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麸饼,那是她在洛阳出发前藏下的。她看着饼,又看看怀里气息微弱的孩子,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犹豫着,用尽力气掰下一小块,塞进自己嘴里,用口水拼命软化,然后低下头,撬开孩子冰冷的小嘴,一点一点,将糊状的麸饼喂进去。孩子本能地吮吸着,发出微弱的吞咽声。妇人看着,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母亲”的光。

风雪更大了,卷起地上的雪沫,狠狠抽打在残垣断壁上,发出呜咽般的尖啸。几处篝火在狂风中剧烈摇曳,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

尚奕没有去那个所谓的“避风棚”。他独自一人,登上渑池城仅存的一段相对完整的箭楼残基。这里视野稍好,能望见西方风雪迷茫的群山轮廓——那是函谷关的方向。玄色的大氅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招魂的幡。刺骨的寒意早己穿透厚重的衣物,侵入骨髓。

城下,是死寂的、被绝望笼罩的临时营地。黑暗中,隐约传来伤兵压抑的呻吟,妇人哄孩子的微弱哼唱,还有……降卒营方向,那压抑的、带着戾气的低语。尚奕的耳朵异常敏锐,他捕捉到了“石大帅”、“契丹”、“悬赏”这些破碎的字眼。

内忧。外患。粮绝。伤疲。每一步,都踏在万丈深渊的边缘。

他缓缓抬起手,借着远处篝火微弱的光,看着自己掌心。那里布满老茧和冻裂的口子,还残留着白日血战溅上的、早己凝固发黑的血迹。这双手,在洛阳城头接过襁褓,在风雪中签下弃城的手令,在渑池城外挥舞刀剑砍翻契丹追兵……如今,却几乎握不住这冰冷的城砖。

“驱除鞑虏,匡扶中华……”尚奕低声重复着这八个字,声音在风雪的呜咽中细不可闻,却带着千钧的分量。这八个字,此刻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洛阳城下倒下的将士,风雪途中冻毙的妇孺,杨业胸前那不断渗血的伤口,韩猛眼中那濒临崩溃的赤红,还有这渑池城中数万双绝望的眼睛……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这八个字上。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这点痛楚,让他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一些。不能倒!绝不能倒在这里!函谷关!只要到了函谷关!背靠潼关天险,背靠关中残存的元气……就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节奏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地靠近箭楼残基下方。是陈望。他裹紧了破旧的棉袍,冻得脸色发青,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冒着极其微弱的白气。

“大帅……”陈望的声音在风雪中颤抖,“老朽……熬了点姜汤……您……您喝一口,驱驱寒……”

尚奕低头,看着陈望冻得通红、捧着粗碗微微颤抖的手,看着碗里那点浑浊的、几乎看不见姜丝的液体。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他沉默地接过碗,冰冷的陶壁刺得他一激灵。碗很轻,里面的液体少得可怜。

“百姓……都安顿了?”尚奕的声音低沉沙哑。

“安……安顿了……”陈望的声音带着哽咽,“能挤的地方都挤满了……城西……城西那个破庙里……又……又冻死了十几个……都是……都是走不动的老人和孩子……”他说不下去,浑浊的老泪顺着冻僵的脸颊滑落。

尚奕握着粗碗的手猛地一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没有说话,只是仰起头,将那碗寡淡冰冷的姜汤,一饮而尽。一股带着辛辣的微弱暖流滑过喉咙,随即被无边的寒意吞没。

“陈先生,”尚奕将空碗递还给陈望,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明日拂晓,拔营。你……去安排一下,将……将实在走不动的老弱……集中到那破庙里……留下……留下最后两石粮。”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告诉他们……留下……或许……还能有条活路……跟着走……九死一生。”

陈望浑身剧震,捧着空碗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死死咬着嘴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混着泪水,滴落在冰冷的雪地上。他明白尚奕的意思。这是最残酷、也最无奈的抉择。用两石粮和一座破庙,给那些注定无法走到函谷关的人,一个微弱的、向契丹人或老天爷“乞活”的机会。

“老朽……遵命……”陈望的声音破碎不堪,深深一躬,踉跄着退入风雪之中。

尚奕独自留在箭楼残基上,风雪更大了,几乎要将他吞没。他望着西方那片混沌的黑暗,仿佛能看到函谷关那巍峨却破败的轮廓。前路,是更加险恶的风雪和杀机。身后,是渑池这座巨大的、即将被抛弃的坟墓。

他缓缓抽出腰间佩剑。冰冷的剑锋在风雪中闪烁着幽暗的光泽,映照着他那张年轻却己布满风霜和决绝的脸。剑尖,首指西方。

“函谷关……”低沉的声音在风雪中消散,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志,“纵是刀山火海……也要闯过去!”

风雪呜咽,卷过残破的渑池城,卷过无数蜷缩在死亡边缘的身影,卷向那深不见底的、通往函谷关的黑暗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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