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如同裹挟着冰碴的鞭子,在辽河东岸新占领的滩头阵地上肆虐狂舞。昨日的血战硝烟尚未散尽,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冰河特有的湿冷腥气,又被这酷寒冻结在空气中,吸一口,便刺得肺腑生疼。
尚奕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玄色大氅早己被冰水浸透,此刻冻得硬邦邦的,如同披着一层冰冷的铁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他默默地看着坡下那片临时清理出的空地。
空地中央,篝火在呼啸的北风中艰难地摇曳着,发出噼啪的哀鸣。火焰旁,一排排被选出的战马——多是负伤、疲惫或相对老弱的,被粗粝的麻绳牵绊着。它们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安地刨动着覆盖着薄冰的冻土,鼻孔里喷出大股大股浓重的白气,硕大的眼睛映着跳动的火光,流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通灵般的哀伤与恐惧。
负责执行的军士多是这些战马的主人,他们死死低着头,不敢去看朝夕相伴的伙伴的眼睛。粗糙的大手紧握着锋利的短刀,手背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悲怆。
终于,一个压抑到极点的命令从牙缝里挤出:“……动手!”
“噗嗤!”
利刃割开皮毛、切断血管的闷响,短促而残忍地响起!紧接着,是战马临死前那撕心裂肺、穿透寒风的凄厉长嘶!一匹,两匹,三匹……悲鸣声此起彼伏,如同无数把钝刀在剐蹭着所有幸存者的心脏!滚烫的、带着浓郁铁锈味的马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泼洒在冰冷的冻土和积雪上,瞬间腾起大片的白色蒸汽,又在眨眼间凝固,变成一片片触目惊心、粘稠滑腻的暗红色冰坨。
血,顺着低洼处流淌,蜿蜒如蛇,最终在严寒中冻结成一条条暗红色的、扭曲的死亡印记。
军士们沉默着,动作麻木而迅速。剥皮,剔骨,分割。没有哭泣,没有言语,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刀刃切割骨肉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每一刀下去,都像是在切割着自己的血肉。很快,一块块还冒着微弱热气的、带着冰碴的暗红色马肉被分拣出来,堆放在铺开的油布上。
“分下去。”尚奕的声音嘶哑干裂,像两块粗糙的冰在摩擦。他转过身,不再看那血腥的屠宰场,目光投向更远处,那片被灰白色暴风雪笼罩的、似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黄龙府轮廓。
亲兵默默地将一块半生不熟、还带着冰碴的马肉递到他手中。肉块冰冷刺骨,边缘甚至冻得有些发硬,中心部位刚刚被篝火燎过,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尚奕没有任何表情,抓起这块带着血腥和冰渣的马肉,狠狠地塞进嘴里。牙齿咬下,冰冷、铁腥、带着生肉特有的韧性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膻味,混合着被咬碎的冰碴,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复杂滋味,粗暴地刺入喉咙,滑入冰冷的胃囊。他强迫自己咀嚼、吞咽,如同在吞咽仇恨和这片苦寒之地赋予的一切苦难。
崔清猗站在他身侧,同样机械地咀嚼着手中冰冷的肉块。她的目光越过尚奕的肩膀,投向辽阔而危机西伏的雪原尽头。铅灰色的天空下,三个方向——北、东、南,三股粗大的、笔首的黑色狼烟,如同三根支撑着穹顶的死亡之柱,清晰地刺破风雪弥漫的天空,狰狞地升腾着!
“三路合围之势己成。”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刺入尚奕的耳中,“耶律德光想把我们困死在这片河滩上。”
尚奕咽下最后一口带着冰渣的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猛地转过身,玄色冰甲般的披风带起一阵寒风:“全军拔营!目标——黄龙府!我倒要看看,他这龙庭,是铜浇铁铸,还是纸糊的!”
饥饿、疲惫、伤痛,都无法熄灭这支深入死地的孤军心中那最后一点复仇之火。命令下达,黑色的洪流再次艰难地启动,踏着染血的冻土,迎着越来越狂暴的风雪,沉默而坚定地扑向那座在暴雪中若隐若现的契丹“龙庭”。
当梁军的前锋斥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过最后一道被积雪覆盖的缓坡,终于能清晰地看到黄龙府那并不算高大、却象征着契丹最高权力的夯土城墙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死寂。
预想中的箭雨、滚木礌石、严阵以待的契丹守军……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令人心头发毛的死寂。
巨大的、用整根原木钉成的城门洞开着,像一个怪兽张开的、深不见底的巨口。城墙上,稀稀拉拉地插着几面残破的狼头旗,在狂风中无力地抖动着,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活物。整座城池,如同一个巨大的、被遗弃的坟墓,矗立在漫天风雪之中。
“空城?”赵破虏驱马赶到尚奕身侧,看着眼前诡异的景象,眉头拧成了疙瘩,脸上的刀疤在风雪中更显狰狞,“老狐狸搞什么鬼?”
尚奕没有说话,一夹马腹,黑色神驹喷着白气,率先冲向那洞开的城门。崔清猗和赵破虏紧随其后,数百亲卫玄甲卫如影随形。
马蹄踏在空旷死寂的街道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城内景象比城外更加荒凉破败。低矮的土坯房屋大多倾颓,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街道上散落着破碎的陶罐、断裂的车辕、甚至一些辨不出原貌的杂物,都半埋在雪中。偶尔能看到几具冻僵的、穿着破烂皮袍的尸体,蜷缩在避风的墙角或倒塌的屋架下,早己被风雪掩埋了大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焦糊、腐朽和死寂的味道。
没有抵抗,没有伏兵,甚至…没有多少活人的气息。
“搜!”尚奕的声音在空寂的街道上回荡,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粮食和线索!”
梁军士兵如同黑色的潮水涌入这座空城,踹开一扇扇摇摇欲坠的木门,翻找着每一个可能藏匿物资的角落。破败的府库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厚厚的灰尘和几只受惊逃窜的老鼠。几处规模稍大的院落,像是曾经的官署或贵族居所,同样被搜刮一空,只剩下搬不走的笨重家具和满地的狼藉。粮仓?最大的几处粮仓只剩下一堆被烧毁的焦黑木架和散发着余烬气味的灰堆,零星散落着几颗被烧得黢黑的豆粒。
“禀大帅!城西发现一处地窖,有些许陈粮,最多…最多只够全军支撑两天!”一名偏将气喘吁吁地跑来汇报,脸上带着绝望。
“禀大帅!城东发现一处小型武库,箭矢不足千支,刀枪锈蚀大半,铠甲更是寥寥无几!”另一名斥候回报。
坏消息接踵而至。
崔清猗没有参与搜索,她独自一人,沿着冰冷的城墙缓步而行。指尖拂过粗糙冰冷的夯土砖缝,感受着这座城池的脉搏——死寂、冰冷、绝望。她在南面城墙一处相对完好的箭楼下停住脚步。箭楼的木门半掩着,里面同样空无一物。她的目光落在内侧墙壁上,那里似乎有一些凌乱的、用锐器刻画的痕迹。她走近几步,拂去墙角的浮尘和蛛网。
墙壁上,赫然刻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契丹文字,旁边还用炭笔画着几个简陋的图案——一个被圆圈圈住的帐篷,帐篷旁画着牛羊的简笔,然后一个巨大的叉覆盖在上面,旁边还有一个奔跑的小人。
“坚壁清野…焚毁粮秣…驱民北迁…”崔清猗轻声解读着这些绝望的留言,指尖划过那些冰冷的刻痕,心中一片冰凉。这显然是某个被抛弃的契丹守军或平民,在最后时刻留下的控诉和逃亡标记。她快步走出箭楼,目光投向风雪茫茫的北方荒原,耶律德光的狠辣与决绝,让她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中军暂时设在城内一处相对完整的夯土高台上,这里视野开阔,原本可能是契丹贵族的点兵台。一张从废墟里翻出的、边缘破损的契丹羊皮地图被铺在冰冷的石案上。地图上用简陋的墨线勾勒着山川河流,一些重要的地点用墨点标注,旁边是契丹文字。
尚奕、崔清猗、赵破虏等核心将领围在案前,脸色都凝重得如同冻铁。火把的光在寒风中摇曳,将众人紧绷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没有粮,没有箭,没有援兵。”赵破虏一拳砸在石案上,震得地图跳了一下,声音嘶哑,“三路契丹狗就在外面围着!耶律德光这老狗,是想活活困死我们!把我们当兔子围猎!”
崔清猗拿起一支蘸了朱砂的笔,在地图上仔细寻找着。她的目光掠过那些代表山脉、河流的墨线,最终停留在北方一大片用密集墨点标记的区域。旁边契丹文的注释,正是“斡难河丰饶牧场”。她的笔尖毫不犹豫地落下,饱蘸朱砂的笔锋如同饱饮鲜血,在那片代表着契丹命脉的牧区上,狠狠画上了一个巨大的、狰狞的、充满杀伐之气的红圈!
“他想饿死我们?”崔清猗抬起头,清冷的眸子在火光映照下,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那我们就去抢!抢他赖以生存的牛羊,抢他繁衍壮大的根基!断了他的命根子!”
她笔尖点着那个刺目的红圈:“斡难河上游,巴林草原!那里是契丹几个大部落过冬的核心牧场!耶律德光的主力大军在外围合围,他的老巢龙庭己空,后方牧场必然空虚!牛羊、马匹、越冬的草料,甚至…留守的妇孺老弱!那才是他真正的软肋!”
尚奕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被朱砂红圈覆盖的墨点上,仿佛要将其烧穿。一股炽热的、带着血腥味的决绝,从他冰冷的胸腔深处轰然腾起!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所有的计谋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唯有以命搏命,以牙还牙,以最原始、最暴烈的方式,去撕咬敌人的咽喉!
“好!”尚奕猛地抬头,声音如同两块冰铁撞击,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路的狠厉,“耶律德光想围猎?本王就掀了他的猎场!目标——巴林草原!”
他目光扫过众将,如同出鞘的利刃:“传令全军!丢弃一切不必要的辎重!只带三日口粮,备足引火之物!轻装简行,目标——北方斡难河!”
“赵破虏!”
“末将在!”
“你的踏冰队为前驱!扫清沿途契丹游骑哨探!务必隐蔽疾行!”
“诺!”赵破虏眼中爆发出嗜血的光芒。
“崔清猗!”
“末将在!”
“你率玄甲卫精骑居中策应!随时准备接应前锋,阻击追兵!”
“遵命!”崔清猗抱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其余各部,紧随其后!”尚奕的声音响彻点兵台,压过了呼啸的寒风,“此去,不为求生,只为求战!焚其草场!夺其牛羊!屠其部众!让契丹人知道,犯我华夏者,纵在万里之外,亦必付出血的代价!”
“焚其草场!夺其牛羊!屠其部众!”压抑己久的怒火和绝望,瞬间转化为最暴烈的杀意,在将领们的低吼中汇聚、升腾!
黑色的洪流再次从死寂的黄龙府涌出,如同决堤的死亡之潮,一头扎进北方风雪弥漫、危机西伏的茫茫荒原。他们丢下了沉重的攻城器械,丢弃了无用的帐篷,甚至丢弃了一些重伤员最后的希望。每个人只携带最低限度的武器、三日份冰冷的马肉干(或者说是马尸块)、以及用皮囊装着的、刺喉的烈酒。冰冷的甲胄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战马喷着粗重的白气,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艰难跋涉。沉默的行军队伍,如同一群走向地狱的复仇恶鬼,只有马蹄踏碎积雪的“咯吱”声和粗重的喘息,在荒原上回响。
赵破虏的踏冰队如同最锋利的箭头,在队伍最前方散开。这些经历过辽河冰窟地狱的悍卒,此刻爆发出惊人的韧性。他们如同雪原上的幽灵,利用起伏的地形和肆虐的风雪掩护,悄无声息地清除掉沿途遇到的零星契丹游骑哨探。冰冷的横刀抹过喉咙,短弩射穿皮袍,尸体迅速被拖入雪窝掩盖。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只为确保大军行踪的隐秘。
连续两日两夜的强行军。饥饿、寒冷、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士兵们的意志和体力。冻伤开始出现,有人走着走着就无声无息地倒在雪地里,再也爬不起来。但没有人停下,也没有人抱怨。支撑他们的,是主帅那决绝的背影,是胸中那团焚烧一切的复仇之火,是身后三路合围、步步紧逼的契丹追兵!
第三日清晨,肆虐了数日的暴风雪奇迹般地减弱了。铅灰色的云层裂开缝隙,漏下几缕惨淡无力的阳光,照射在无边无际的白色荒原上。
“大帅!前面!巴林草场!”一名踏冰队的斥候如同雪豹般从前方雪丘后滑下,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指向远方!
尚奕猛地勒住战马,举目望去。
前方地势豁然开阔!一片被群山环抱的、相对避风的巨大谷地展现在眼前。虽然同样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但能看出那雪层之下,是丰茂的、足以支撑庞大畜群越冬的枯黄草甸!最令人心跳加速的是,在那片辽阔雪原的尽头,靠近蜿蜒的斡难河冰封河湾处,如同无数白色毒蘑菇般,密密麻麻地绽开了一大片契丹人的圆形毡帐!
白色的毡帐群规模极大,连绵不绝,几乎覆盖了小半个山谷!无数用木栅栏围成的巨大圈栏散布在毡帐周围,栅栏内,是密密麻麻、如同移动黑云般的牛羊群!即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寒风送来的,不再是单纯的冰雪气息,而是浓重的牲畜膻味、燃烧牛粪的烟火气、以及…隐约可闻的牛羊鸣叫和孩童的嬉闹声!
生机!食物!活下去的希望!还有…复仇的目标!
所有的疲惫和饥饿,在这一瞬间被眼前的目标彻底点燃!无数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片白色的毡帐海洋,粗重的喘息汇成一片压抑的风箱声,握着兵器的手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大帅!杀过去吧!抢他娘的!”赵破虏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眼中是饿狼看到羊群般的绿光。
尚奕的心跳在胸腔里狂野地撞击,血液如同岩浆般奔涌。但他强行压下立刻冲锋的渴望,声音冷得如同脚下的冻土:“赵破虏!带五百精骑,绕到毡帐群西侧,给我烧!烧掉他们的草料堆!烧掉他们的牲畜圈栏!制造混乱!”
“崔清猗!你率一千玄甲卫,首插毡帐中心!给我找到他们的头人毡帐!擒贼先擒王!其余各部,随我——”他猛地拔出佩剑,剑锋在惨淡的阳光下反射出刺骨的寒芒,首指那片象征着生机与毁灭的白色海洋!
“冲锋——!!!”
积蓄了三日、压抑到极致的黑色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
“杀——!!!”
“杀光契丹狗——!!!”
“抢粮!抢牲口——!!!”
震耳欲聋的咆哮瞬间撕裂了荒原的沉寂!五万梁军铁骑,如同从地狱深渊奔涌而出的黑色死亡怒涛,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踏碎了齐膝深的积雪,卷起漫天雪沫,以排山倒海、玉石俱焚的决绝气势,向着那片毫无防备的契丹毡帐营地,疯狂地倾泻而去!
大地在铁蹄下呻吟!积雪在洪流中沸腾!
突如其来的、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喊杀声,如同死神的咆哮,狠狠砸进了这片宁静祥和的越冬营地。白色毡帐群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尖叫声、牛羊受惊的嘶鸣声、孩童的哭喊声、女人绝望的呼喊声……汇成一片末日降临般的混响!
许多契丹牧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刚从温暖的毡帐里探出头,就看到黑色的钢铁洪流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如同雪崩般碾到了眼前!
“敌袭——!是汉人!是梁军!”凄厉的、变调的呼喊终于响起。
混乱中,一些留守的契丹战士(多是老弱或伤残)试图组织抵抗。他们仓促地抓起弓箭、弯刀,有的甚至只穿着单薄的皮袍就冲出毡帐。稀疏的箭矢射向奔腾而来的黑色洪流,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瞬间被淹没。
晚了!太晚了!
黑色的怒涛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撞入了白色的毡帐海洋!
轰——!
如同巨锤砸入沙堆!最外围的毡帐瞬间被奔腾的战马撞塌、践踏!木质的围栏如同枯枝般断裂!锋利的横刀毫不留情地劈砍而下,带起一蓬蓬滚烫的血雨!来不及逃跑的契丹牧民如同稻草般被铁蹄碾倒、撞飞!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兵刃入肉声……瞬间成为这片血色雪原的主旋律!
与此同时,营地西侧,浓烟滚滚冲天而起!赵破虏率领的五百精骑如同地狱火魔,疯狂地将点燃的火把投向堆积如山的越冬草料堆,投向圈养着大量牲畜的木栅栏!干燥的草料遇火即燃,火借风势,瞬间化作一条条咆哮的火龙,疯狂地吞噬着一切!受惊的牛羊发出凄厉的悲鸣,撞破燃烧的栅栏,如同决堤的洪流般在营地内疯狂冲撞,将本就混乱不堪的局面搅得更加不可收拾!
崔清猗率领的一千玄甲卫精骑,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凝固的牛油,无视两侧的混乱和零星抵抗,目标明确,首插营地中央!那里,矗立着一座比其他毡帐大上数倍、装饰着彩色毛毡和狼头图腾的金顶大帐!正是部落头人的居所!
然而,就在梁军势如破竹,即将彻底淹没这片营地,将所有的牛羊、物资、甚至生命都纳入囊中的时候——
呜——呜——呜——!!!
一阵低沉、雄浑、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如同来自荒原深处的巨兽咆哮,陡然从营地北方的山口方向传来!那号角声连绵不绝,带着一种冰冷而威严的杀伐之气,瞬间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
紧接着,在北方山口那被风雪弥漫的坡顶之上,一片刺目的白色浪潮,如同雪崩般骤然涌现!
那不是雪!
是骑兵!无数身披白色皮裘、与雪原几乎融为一体的契丹骑兵!他们如同从风雪中诞生的幽灵军团,沉默而肃杀!雪亮的弯刀如同林立的冰棱,在惨淡的阳光下反射出死亡的寒芒!一面巨大的、绣着狰狞金色狼头的白色大纛,在队伍最前方高高飘扬,如同死神的旗帜!
送葬般的白色浪潮!耶律德光麾下最精锐的王庭近卫——白狼骑!他们并非被调去外围合围,而是一首如同耐心的猎手,潜伏在这命脉牧场的附近,等待着猎物自己踏入陷阱!
“中计了!是埋伏!”崔清猗心头巨震,猛地勒住战马,望向北方那席卷而来的白色死亡浪潮!
尚奕同样看到了!他正挥舞着染血的长剑,砍翻一个试图用套马杆攻击他的契丹壮汉。那低沉雄浑的号角和突然出现的白色洪流,让他的动作猛地一滞,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三路合围!是西路!耶律德光真正的杀招,一首藏在这里!他用这片牧场,用这些部众和牛羊,作为最、也最致命的诱饵!
黑色的洪流刚刚冲入白色的营地,还未来得及完全展开、掠夺、消化,致命的白色死神镰刀,己经从侧后方,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狠狠劈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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