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释推门的时候，风铃晃出一串细碎的声响。
上周我们就约好周末一起出来玩了。她是我的初三同学，由于没有考到同一个高中，现在很少见面。
这家清吧藏在街角，装修得像一间老式书店。西壁都是木质书架，塞满了旧杂志和报刊，玻璃柜台里摆着精致的茶点，抹茶蛋糕只有掌心大小，奶油裱花上缀着半颗鲜红的草莓。
“坐这儿。”夏释指了指靠窗的圆桌，声音压得很低。
我跟着她走过去，余光却瞥见柜台后的动静——
一把扶手椅上歪着个人，脸上盖着张《Z市晚报》，只露出乱糟糟的黑发和搭在扶手上的手腕。腕骨突出，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夏释轻叩两下玻璃台面。
报纸动了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它慢慢掀开。 他眯着眼坐首身子，黑色领口歪斜，露出一截锁骨。脸上还带着睡痕，声音有些哑：“……要什么？” 他慢慢站起身，系上棕色的半身围裙，推过来一张酒单。
是酒诶！我偏头看看夏释，她的表情没有异样，镇定如初。
“要第二杯，”夏释说，“再有第五杯也不错。”
他“嗯”了一声，在后面的酒柜上面拿了几瓶酒，开始调，在玻璃柜台上留下叮叮当当的声音，因为我们没有选择坐在吧台，他说先坐在桌子前等着，他会端过来。
过了一会儿，他端着托盘走过来时，我才真正看清他的脸，眉毛浓而整齐，眼型狭长，眼尾微微下垂，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倦怠。鼻梁高挺，下颌线干净利落，嘴角上扬，有种天生王者的感觉。
夏释接过奶茶，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手腕。两人同时缩了一下，像被烫到。
“谢谢。”我说。
他点点头，目光在我和夏释之间短暂地停留了一秒，然后转身离开。
夏释咬着吸管，眼睛盯着窗外：“他是老板的儿子，沈适，和我同校，高三的，比我大一届。”
“嗯。”
“听说要考C大。”
我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C大离这里很远。我若无其事地品尝一口，好喝好喝，荔枝酒精气泡水的感觉，我又喝了一口，夏释忽然转头看我，嘴角：“你觉得我以后能不能考上？”
玻璃窗映出我们的倒影，我看着她的影子，深深地点头，而柜台后的沈适正低头翻杂志，某一刻，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抬眼望过来。
夕阳透过玻璃窗，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始终没有交叠。
我看着玻璃窗外的一棵法国梧桐，新生的叶片泛着鹅黄，老叶则沉淀成墨玉色，层层叠叠构筑起光的迷宫。风经过时，成千上万片叶子同时翻动银白的背面，像被晒暖的琥珀突然有了呼吸，随风起伏，把我的心事带到远方。蝉把声音钉在最高处的枝桠，偶尔有熟透的梧桐果坠落，"啪"地炸开绒毛的降落伞。
走出门外，我忍不住叹一口气。和夏释在门口分别，她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像两年前一样随意：“别吃太多零食，小心下次胖得我认不出来。”我冲她皱了皱鼻子，一把挽住她的手臂，埋在她的颈窝。心想这人怎么这样啊，明明自己吃蛋糕时还会偷偷分一半给我，现在又嫌弃我胖。
但看着她坐进车里的背影，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像一只即将飞走的大雁，我心里还是酸酸的。我好想她。真讨厌，她考得离家远，在学校住，两周才能回一次家，这意味着我又要整整十二天看不到她。“喂，发什么呆呢！”陈乐滋突然从背后扑过来，一把搂住我的肩膀，“你怎么也在这里？真巧啊，姐妹！你也来约会的吗？”
“什么跟什么嘛…”我耳朵一热，伸手去捂她的嘴，她却灵活地躲开，笑嘻嘻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包薯片：“喏，我是仗义者，看到新出的口味，立马就揣在包里，本来想着周一去给你的，竟然现在遇到了，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分享啦！”
“真是好朋友，乌拉乌拉！”我接过薯片，膨一下拆开，咔嚓咔嚓咬得特别响，“你刚才说也，你是来约会的？他人呢？”
陈乐滋的脸瞬间涨红，像颗熟透的小番茄， 一下子变得扭扭捏捏：“那、那我也不是！我那是……团建！”
我们俩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大笑起来。我信她才有鬼呢，都己经不小心说漏嘴了。笨蛋。
回家的路上，我和陈乐滋挤在小角落里，傍晚五点半的太阳斜斜挂在奶茶店招牌上，我们就蹲在店门口的台阶上，她点了一杯珍珠奶茶，我抱着一杯芝士奶盖，两个人像仓鼠一样咔嚓咔嚓地啃着薯片。哇塞，刚喝了酒，现在又喝奶茶，它们好像在我的肚子里打架一样，真是罪恶，但感觉不坏，真的好好喝，人生就要敢于尝试，夏释推荐我以后把所有的精酿都尝一遍。陈乐滋突然说：“其实我觉得你挺好看的。”
“嗯？”我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抬头。
“圆圆的脸，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一只阿比猫。”她伸手戳了戳我的脸颊肉，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两年我瘦了很多，手指也比以前细长，自诩季繁扰成年体，己经接受成为一个大人的生活了，毕竟还有三个月就要成年了。
“不过——”陈乐滋突然坏笑着凑近，“你要是喜欢霸道总裁那一套，你可以下次故意把小小猫的毛粘在的宋槿的校服上，等他发现时，你就冷冷地说'我的猫碰过的东西，就是我的了'。”
“噗——”我差点喷出来，“这是什么古早言情台词啊！且不说老大不是我一个人的老大，你觉得我脑子有坑吗？”
“你不是最爱这种狗血剧情吗？”她眨眨眼，假装苦恼，“病娇、霸总、强制爱……”
“啊啊啊闭嘴！”我扑过去捂她的嘴，两个人笑成一团。
“我跟你说更绝的，”陈乐滋突然神秘兮兮地掏出手机，“你看沈浩昨天发的朋友圈...”她手指划拉两下，突然触电似的把屏幕扣在膝盖上，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我立刻扑过去：“是不是他发那个做蛋包饭的——哇！你居然保存了照片！”两个脑袋挤在一起盯着发亮的屏幕，他会做很多菜耶，好厉害。
暮色渐渐漫上来时，我们的话题己经从哪道菜最好吃转到暑假漫展，再跳到陈乐滋妈妈新养的那只总在洗衣机里睡觉的地包天小狗。最后分别前，陈乐滋突然从书包里摸出个小娃娃挂件：“给你，上次你说喜欢的库洛米。”
路灯恰好在此时亮起，银色装饰上的小蝙蝠坠子在光晕里晃啊晃，感觉心里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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