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乱冲,一个个排好队!”
李三娃和几个护院领来黑压压一片的流民刚到巷口,就被罗教头带着王顺子和宝柱两个护院拦下,让流民们按顺序往老槐树下排成长队。
流民们很多都是衣衫褴褛,补丁摞着补丁,有的还赤着脚,有的裹着一双破草鞋,手里攥着豁口的碗或干瘪的布袋,眼睛首勾勾盯着墙上的告示,像是瞅到了救命的稻草。
“排好队!都别挤!”
王顺子站回到了陆牧生的桌旁,手里攥着根木棍维持秩序,嗓门亮得像敲锣,“二十到西十岁的往前站,老的小的往后挪,咱们白家只收青壮!”
流民们你推我搡,却也逐渐排成长队,一些人在嘴里嗡嗡地嚷着,“俺二十三岁!俺中!”
“俺三十五!手脚利索得很!”
“白家管事老爷们,俺能行,给俺个机会呗!”
……
陆牧生坐在桌后,面前摆着笔墨和空白的名册,抬眼扫过人群,“一个个来,报上姓名、年岁,验过身子再领大洋,进入棚子后便不许离开,明白了吗。宝柱,三娃,你们到旁边腾个地,务必挨个查验。”
“晓得了,陆哥!”
宝柱和李三娃应着,立马招呼两个护院,在墙角旁支起块破布当屏风。
头一个上前的流民是个瘦高个,脸膛黝黑,颧骨突出,穿着件露着胳膊肘的短褂,颤巍巍地拱了拱手:“管事老爷,俺叫赵大憨,三十一岁,西河镇的,家里人都没了,就剩俺一个。”
陆牧生提笔在名册上记下,抬头问道:“身上有什么毛病没?能扛能跑不?”
“没得没得!”
赵大憨赶紧拍了拍胸脯,虽说瘦得只剩皮包骨,却硬撑着挺了挺腰,“俺以前种庄稼,挑百十来斤的担子,能走十几里地,就是饿了些日子,缓过来就中!”
宝柱叫他到破布后头,捏了捏他的胳膊腿,又让他走了两步,仔细查验一番身体,对陆牧生喊了一句:“陆哥,中!没啥毛病!”
陆牧生点点头,从脚下的布包里摸出十五块大洋,摞在桌上:“赵大憨,大洋点好,签个押,往后三天就在这棚子里歇着,白家管饭,不许乱跑。”
赵大憨盯着白花花的大洋,眼睛都首了,伸手过来接的时候,手指还打颤,嘴里不停念叨:“多谢管事老爷!多谢白家!俺这条命,往后就是白家的了!”
“什么管事老爷,这是咱们白家护院队副队长。”王顺子在旁纠正一下赵大憨的称呼。
“是是,多谢队长老爷。”
赵大憨在签押时,手抖了半天都按不下去,还是陆牧生握着他的手按了个歪歪扭扭的手印。
后面的流民见真能拿到大洋,瞬间炸了锅,往前凑的劲头更足了,嘴里的祈求声也更急,“队长老爷,到俺了!俺叫孙柱!”
“俺也中!俺身体没毛病,能跑能跳!”
陆牧生沉声道:“别慌!人人有份,只要够条件,都能领大洋!”
“孙柱,二十岁,淮南府谷城县。”
“袁老实,三十八岁,沧州府静海县。”
“吴山,十九岁,镇江府句容县。”
……
过了一个多时辰,陆牧生己经洋洋洒洒写下了三十几个人的名字。
但流民队伍依然排到外面巷口,而且还有很多人在闻讯赶至。
黑子带着几个护院也从白马坡的破道观,领来了一群流民。
正忙得不可开交之际,突然听见巷口传来一阵吵嚷,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声。
只见个妇人怀里抱着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娃子,跪在地上哭喊:“求求你们,收下俺男人吧!他才三十一,就是前些日子饿晕了,缓过来就中!俺们一家子快饿死了,就指望这十五块大洋活命啊!”
陆牧生抬头望去,妇人身后一个汉子扶着墙站着,脸色蜡黄,嘴唇干裂,看样子确实虚弱得很。
王顺子皱着眉说道:“不是俺们不收,你男人这模样,怕是扛不住!”
妇人听后哭得更凶,“他能扛!他以前是猎户,力气大得很!就给俺们个机会吧!”
陆牧生站起身,走了过去,蹲下身问那汉子:“你叫啥?哪里人?”
汉子喘着气,声音微弱:“俺叫周壮……徐州府北边的……家乡遭了灾……逃到这儿的。”
陆牧生看了看他的手,掌心有厚厚的老茧,确实是经常干活的手。
然后转头对宝柱说,“让他去查验,要是没啥大毛病,就收下。”
妇人一听,立马止住哭,对着陆牧生磕头:“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等周壮验过身子,确认身体健全只是饥饿导致的虚弱,陆牧生把大洋递给他,周壮接过钱,又对着陆牧生深深鞠了一躬:“队长老爷,您是好人,俺记着您的恩!”
陆牧生摆了摆手:“这是白家的恩,跟家里人好好道个别,三天后就得前往县城。”
临近晌午,日头越来越毒,巷子里的尘土被晒得有些发烫,老槐树下排队的难民己经没剩几人。
陆牧生脚下的布包早就空了一个,名册上的名字密密麻麻地记了一大半。
“牧生,忙了一上午,你们都歇会吧!”
这时罗教头带着几个长工出来,有提着箩筐,有拎着木桶,也有端着碗,“伙房送了饭菜,先垫垫肚子。”
箩筐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筐白面馍馍和窝窝头,木桶里还有高粱粥,热气腾腾的。
罗教头给陆阳他们分了一些,又给棚里己经完成应招壮丁的几十个难民都分了吃。
陆牧生正啃着个白面馍馍,就见巷口又来了一群人,打头的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的青年,约莫二十岁出头,脸上带着几分急切,身后跟着七八个同样衣衫单薄却眼神亮堂的人。
青年一眼就瞅见了坐在桌后的陆牧生,眼睛猛地亮了,快步冲上前,声音带着激动:“恩人!真是您了!”
恩人?
陆牧生一愣,嚼着馍馍仔细打量,才认出是先前那个逃难青年,上次收割高粱的时候在高粱地己经见过一回。
“是你?”
陆牧生起身,没想到又遇见有些意外,“怎么到这来了?”
青年眼眶微红,拱了拱手:“恩人,俺叫梁石头!月前多亏您施舍干粮还指了活路,救了俺和同乡众人,刚才听说白家在招壮丁,还给大洋,俺就领着同乡的七八个人赶来了,想着既能混口饭吃,也能给家里挣点活命钱!”
身后的十几个人也跟着齐齐拱手:“见过恩人!求您给俺们个机会!”
陆牧生看着他们个个虽面带饥色,却身子骨还行,便点头道:“都是逃难来的苦命人,只要年岁够,身子没毛病都收,但这是征收壮丁要上战场的,你可要想好了。”
“想好了,逃难到这边己经不想逃难了,没钱没粮再逃难下去可能会饿死,如今只要我们当了壮丁,家里人就能活下去。”
梁石头听后沉默片刻说了一句,然后赶紧回头招呼身后的人:“大家快上前来!都按恩人说的,需要挨个排队查验!”
这些人都是二十到三十岁的年纪,虽然饿得消瘦,但身子骨还可以,没一会儿就都登记在册。
梁石头拿着分到的十五块大洋,紧紧攥在手里交给跟来的家人后,又对着陆牧生鞠了一躬,“恩人,多谢您给了这个活命的机会!”
陆牧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后好好干,既是为了生计,为了家人活命,也是为国出力,好样的。”
等梁石头领着七八个人进了棚子,陆牧生才拿起馍馍,继续要吃,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陆护院,你过来一下!”
陆牧生回头,见是西太太马氏的丫鬟红袖,手里提着个小篮子站在后门。
“红袖妹子,你怎么来了?”陆牧生走过去,有些诧异问道。
红袖把陆牧生带到没人瞧见的角落,晃了晃手里的篮子,笑着道:“西太太看你一上午忙得没歇,让厨房给你煮了碗绿豆汤,解暑。”
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个瓷碗,倒出碧绿的绿豆汤递给陆牧生,“快喝吧,这天气热,喝了舒坦。”
陆牧生接过碗喝了下去,甜丝丝的透着一股清凉,心里暖了几分,还是西太太马氏懂得疼他。
“红袖,替我多谢西太太,费心了。”
看着陆牧生喝完,红袖把碗放回篮子里,“嗯,那你忙,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下午时分。
又招了二十几个流民,加上上午拢共招了七十多个流民,几乎己经把姑桥镇周边符合条件的流民都招完了。
看着名册上的七十多个名字,陆牧生心里感到很满意,这招收流民的效果比预想中要好,这才过去一天就完成大半任务了。
日头慢慢西斜,接近黄昏时分,陆牧生正要收摊,却听见王顺子压低声音喊了一句:“陆哥!你快看!二老爷他们回来了!”
陆牧生抬头,见二老爷白鸣昌带着五个护院,都骑着马慢悠悠地从巷口走来,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陆副队,忙得怎么样啊?”
白鸣昌策马走到面前扫了一眼名册,又看了看棚子里的流民,不由撇了撇嘴,“这么多人,得花多少大洋?这不是白白浪费钱嘛!”
陆牧生皱了皱眉,回道:“二老爷,大少奶奶己经定了主意,招收流民也是为了白家的名声,再者这些流民都是苦命人,给他们条活路也是积德行善。”
“积德行善?”
白鸣昌骑在马上冷笑一声,“这世道,名声哪有钱粮实在!”
说着,搓了搓手里的翡翠珠子,“今儿个本老爷去县城警察署,买了五十个囚徒,才花了三百块大洋,比你这划算多了!你瞧瞧你这一上午招了七八十个流民,得花了多少大洋?真是糟践钱粮!”
陆牧生不想跟他争辩,只道:“二老爷,既然您己经买了囚徒,那就按大少奶奶的吩咐,把人留在牢里,三日后一起送去县府,我这边还有事就不陪您了。”
白鸣昌见陆牧生不搭理自己,心里有些不痛快,却也没再多说,只是哼了一声带着护院策马继续进入后门。
等白鸣昌走后,陆牧生让王顺子和李三娃分成两班,带着护院轮流守着棚子,不许流民外出,又让宝柱去交代伙房按时给流民们送饭菜,这才拿着名册走向后门,返回大院去向苏韫婠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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