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暴雨疯狂抽打着废弃橡胶厂的铁皮屋顶，密集的鼓点声如同敲打在濒死野兽的骨头上。厂房内，腐朽橡胶的酸臭混合着劣质烟草和汗馊味，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卫星电视的残骸散落一地，玻璃碎片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冷光，仿佛破碎的“归燕”幻影。
陈锋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在狭小的空间里焦躁地踱步，皮鞋踩在油污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回响。赤膊的上身布满汗水和新鲜的疤痕，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败风箱般的嘶哑。愤怒的余烬在他眼中燃烧，但苏雅那崩溃的尖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正在缓慢侵蚀他暴戾的盔甲。
“鬼…幽灵…塞纳河的爆炸…”苏雅蜷缩在破藤椅里，身体还在神经质地颤抖，眼神空洞地望着地上电视的碎片，喃喃自语，声音嘶哑，“那么多人都死了…烧成了灰…她不是人…我们也会死的…锋哥…金山再大，也得有命拿啊…”
“闭嘴！”陈锋猛地顿住脚步，布满血丝的双眼狠狠剐向苏雅，咆哮声在雨声中炸开，“钱！金山！就在眼前！难道就这么算了？！老子咽不下这口气！”他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一拳狠狠砸在旁边锈蚀的机器支架上，沉闷的响声震落一片灰尘。
苏雅被他吼得一哆嗦，恐惧瞬间压过了崩溃。她看着陈锋因暴怒和极度不甘而扭曲的脸，看着那几乎要择人而噬的眼神，一个冰冷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念头，在绝望的泥沼中悄然滋生。
恐惧…可以转化。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攻心！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挣扎着从藤椅上首起身。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不再是无助的崩溃，而是一种病态的、被逼到绝境后滋生的阴狠与算计。
“锋哥…”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带着蛊惑的冷静，“硬碰…我们确实不是她的对手。那个怪物…她不是人，她有鬼神莫测的手段。”她刻意强调着“怪物”和“手段”，加深陈锋心中的忌惮。
“但是…”苏雅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是人就有弱点！再厉害的怪物，也有软肋！”
陈锋布满血丝的瞳孔猛地一缩，死死盯住她：“弱点？什么弱点？”
“爱国！”苏雅吐出两个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悉般的阴冷，“她的软肋就是‘爱国’！像疯狗一样咬着那些破烂古董不放的‘爱国心’！”她语气中充满了怨毒和嘲讽，“牛首！菩萨图！她豁出命去抢回来，图什么？钱吗？她要是图钱，自己卖了不是更赚？她图的是那些破烂‘回家’！这是她的执念！她的命门！”
陈锋脸上的暴怒凝滞了一瞬，随即眉头紧锁，似乎在消化苏雅的话。
苏雅见他没有立刻反驳，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立刻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阴毒：
“既然她这么‘爱’国宝…那我们就送她一件‘国宝’！一件她绝对无法拒绝、明知是陷阱也一定会跳进来的‘国宝’！”
“伪造？”陈锋眯起眼，声音低沉下来。
“对！但绝不是普通的赝品！”苏雅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要造，就造一件足够惊天动地、让她这种行家也忍不住心动的‘瑰宝’！一件…能让她那该死的‘爱国心’彻底燃烧起来、烧昏头脑的‘瑰宝’！”
她猛地转身，从角落里一个落满灰尘的破背包里，翻出一台屏幕碎裂的平板电脑，手指在裂痕间飞快滑动，调出一张图片——那是一件商代青铜龙纹盘的博物馆高清扫描图！正是之前陆珩给林薇安看过的、计划在瑞士银行金库回收的目标之一！
“商代！龙纹盘！”苏雅指着屏幕上那古老、威严、布满狰狞夔龙纹的青铜器，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青铜重器！国之象征！够不够分量？！这种级别的文物，一旦在‘合法’拍卖会上出现，你说…她会不会疯了一样扑上来？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陈锋看着屏幕上那充满历史厚重感的龙纹盘，眼神剧烈闪烁。贪婪的火焰再次被点燃，混合着疯狂的报复欲。
“伪造…这种级别的文物，骗不过行家。”陈锋的声音依旧带着疑虑，但己不再是纯粹的暴怒。
“光有赝品当然不够！”苏雅脸上露出一个扭曲而自信的笑容，“我们要造一条完美的‘流转链’！一件足以以假乱真的高仿龙纹盘，只是基础！关键在于——它要有一个‘合情合理’、能经得起推敲的‘身世’！”
她的手指在平板碎裂的屏幕上疯狂划动，调出各种伪造文件模板和地下黑市的加密信息：
“出土记录？我们‘造’！找个偏远地方，伪造一个塌方的古墓现场，埋点碎陶片，再‘偶然’发现！地方志？花钱找人编！海关文件？东南亚那些小国，只要钱到位，什么通关记录做不出来？保管记录？找一家快倒闭的欧洲小银行，买通经理，‘寄存’几十年！拍卖记录？找一家信誉尚可但管理有漏洞的二流拍卖行，做一场秘密的‘定向拍卖’，买家信息‘遗失’！甚至…连X光衍射报告、热释光检测数据…黑市上都有顶级黑客能给你‘定制’！”
苏雅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编织着一张精密而致命的网：“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件‘龙纹盘’包装成一件几十年前就己流失海外、最近才被某个‘幸运’的欧洲小藏家发现、即将通过‘合法’渠道送上拍卖台的‘失落国宝’！消息要‘不经意’地泄露到特定的、她那个圈子能接触到的暗网文物情报渠道…务必让她‘偶然’发现！”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怨毒而兴奋的光芒，看着陈锋：“锋哥，你说…当那个怪物看到这件足以让整个考古界疯狂的‘商代龙纹盘’，看到那条看似天衣无缝的‘回家之路’被肮脏的拍卖阻断…她还能保持理智吗？她那颗‘爱国’的心，会不会像被烙铁烫了一样，逼着她明知是陷阱也要往里跳？！就像飞蛾扑火！”
陈锋沉默了。他不再踱步，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只有眼中剧烈翻腾的光芒，暴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苏雅描绘的蓝图，阴毒、疯狂，却有着致命的诱惑力！利用对方的“爱国心”作为诱饵，逼她踏入死局！
厂房外，暴雨如注，雷声轰鸣。
厂房内，腐朽的空气仿佛凝固。
许久，陈锋缓缓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暴怒和不甘都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令人胆寒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阴鸷。他走到苏雅面前，伸出粗糙的大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冰冷。
“高仿龙纹盘…需要多久？”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顶级匠人…最快…两个月。”苏雅被他眼中的冰冷慑住，声音有些发颤，“流转链…同步进行…可以更快…”
“钱，不是问题。”陈锋松开手，目光转向窗外泼墨般的雨幕，“找最好的匠人，用最好的铜，按最好的图谱仿！那条‘路’…给我铺得结实点，别留尾巴。”
他顿了顿，嘴角缓缓咧开一个没有丝毫温度、如同毒蛇裂口的笑容：
“这次…我要用她最在乎的东西，给她打造一副最华丽的棺材。”
“归燕…不是喜欢‘引路’吗？”陈锋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这次…老子亲自给她引条黄泉路！”
苏雅看着陈锋脸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但眼中那病态的兴奋和怨毒却燃烧得更加猛烈。金山的光芒再次照亮了恐惧的深渊。
废弃的厂房里，阴谋如同霉菌，在潮湿和黑暗中疯狂滋生。一件精心伪造的“国宝”，一条布满荆棘的“归家路”，正成为毒蛇为归燕准备的致命盛宴。菩萨引路归家，而魔鬼，正为守护者铺设通往地狱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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