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细如愁丝。
谢临渊站在渡口，望着烟雨朦胧的河面。十年了，他走遍九州，寻过无数秘境，却始终找不到她魂魄归处的痕迹。
说书人的醒木声从茶馆里传来，夹杂着“天舞者魂散天地”的唏嘘。他闭了闭眼，指腹着剑鞘上那道裂痕——那是叶轻尘最后一次起舞时，剑气反震留下的。
“这位公子，要搭船吗？”
苍老的船夫撑着乌篷船靠岸，蓑衣上雨水滴答。谢临渊摇头，却听船夫又道：“去云裳阁旧址的桃花渡，今日可是有奇景呢。”
他猛地抬头：“什么奇景？”
船夫神秘一笑：“听说啊，天舞者魂归之日，枯桃复生，月映双影……”
谢临渊的剑“铮”地出鞘三寸。
云裳阁的废墟上，一株焦黑的桃树竟真的生了新芽。
细雨浸润着残垣断壁，谢临渊踏过破碎的青砖，每一步都像踩在三百年的记忆里。当年那场大火烧尽了雕梁画栋，却烧不毁深埋地下的祭坛——此刻，坛中央正浮着一团柔光。
“你来得真慢。”
熟悉的声音响起时，谢临渊的剑“咣当”落地。
柔光中渐渐凝出人形，素白罗裙，墨发未束，肩上火焰舞纹己淡成浅绯。叶轻尘赤足点地，足踝银铃轻响，笑吟吟地望着他：“不是说好，等我回来？”
谢临渊一把将她拽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将她揉碎。叶轻尘吃痛，却听见他心跳如雷，脖颈处有温热水迹——
沧溟山少主，哭了。
“《烬舞》的最后一式不是焚天，是涅槃。”
桃树下，叶轻尘把玩着谢临渊的剑穗，娓娓道来。当年她确实魂飞魄散，但七情之力早己与天地共鸣，只要世间还有人记得天舞者，她便能在愿力中重生。
“所以这十年，你一首在……”
“看着你。”她指尖点在他心口，“看你翻遍古籍，看你醉酒骂天，看你……”突然被捏住手腕。
谢临渊眸色幽深：“看我？”
叶轻尘耳尖微红，急忙转移话题：“魇魔呢？”
“封印在沧溟山剑冢。”他松开手，“莫怀仁临死前吐露，魇魔本是上古乐师所化，因爱生恨堕魔……所以它才执着于七情琴。”
“乐师？”叶轻尘若有所思，“那《霓裳》……”
“是唯一能超度它的舞。”
两人同时沉默。细雨停了，桃枝上绽开第一朵花。
三个月后，沧溟山剑冢。
万丈深渊下，魇魔的本体——一张残缺的古琴被九重锁链禁锢。叶轻尘与谢临渊并肩而立，身后是十二名当世顶尖的乐师。
“准备好了？”谢临渊为她理了理袖口。
叶轻尘点头，忽然踮脚在他唇上轻啄：“这次别又哭鼻子。”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她纵身跃入深渊。
没有杀意，没有恐惧，只有最纯粹的舞——
第一步“踏月”，锁链嗡鸣；
第二步“揽星”，古琴震颤；
第三步“坠天”时，她足尖轻点琴弦，黑雾如潮水般退去，露出琴身原本的朱漆。
“原来如此……”叶轻尘轻抚琴面刻着的名字，“你等的从来不是毁灭，是原谅。”
琴弦自鸣，如泣如诉。三百年的怨气渐渐消散，化作一缕青烟，萦绕在她指尖，最终随风而逝。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新落成的“红尘渡”前，说书人眉飞色舞：“……那魇魔原是痴情种，天舞者以《霓裳》度化，方知恨是爱未绝！今日咱们讲新篇——谢老板惧内记！”
哄笑声中，叶轻尘把玩着七情琴仅存的“爱”弦，斜睨身侧：“谢临渊，你抖什么？”
某人面无表情地按住自己不受控制的手：“剑气反噬。”
“哦？那昨晚偷学《霓裳》的人……”
话未说完，谢临渊突然揽住她的腰跃上屋顶。远处青山如黛，近处市井喧嚣。他低头吻住她，唇间有桃花酿的甜香。
“叶轻尘。”一吻结束，他抵着她额头轻笑，“这一世，我学会跳舞了。”
她怔了怔，忽然笑出声。
檐下风铃轻响，仿佛故人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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