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坯房里煤油灯芯滋滋作响，许画攥着粗布麻衣的边角，指尖在凹凸不平的纹路里碾出细汗。眼前男人蜷在八仙桌前，洗得发白的衬衫裹着削瘦肩骨，后颈青茬儿被灯光镀出冷硬的轮廓——那是前世财经杂志封面上翻云覆雨的傅氏集团掌舵人，此刻却像块绷首的弹簧，脊背挺得能硌碎她的心跳。
"傅斯年，张大成的事我可以跟你解释。"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窗外夜风，抖得像屋檐下晃荡的玉米串。
男人指尖敲了敲桌面，铁皮钢笔在账本上洇开墨点。张大成三个字像根刺，扎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村长家那混小子昨儿还叼着烟在村口晃荡，袖口卷到肘弯露出浮夸的金表链，见着姑娘就眯起桃花眼吹口哨。他早该想到的，许小花那张白生生的脸，搁这穷沟沟里本就是招蜂引蝶的蜜。
"你说，我听着。"他侧过脸，下颌线绷成冷铁，却在瞥见她攥皱的衣角时，喉结不自在地滚了滚。新婚夜被人戳破媳妇要跟野男人跑，任谁都得红着眼咬碎牙——可此刻她站在光晕里，睫毛扑簌簌像振翅的蝶，倒让他想起后山崖壁上偷开的野茉莉，风一吹就颤巍巍要掉下来。
许画咽了口唾沫。原主那点破事她早从记忆里嚼烂了：张大成哄骗许小花说外头遍地黄金，只要跟他去县城汽车站，就能坐绿皮火车去广州当老板娘。傻姑娘连铺盖卷都捆好了，上一世两人就在新婚夜跑了，独留傅斯年一人终生未娶，他总觉得妻子的离开是自己没能早点了解她。
"他...就是说了些胡话。"她盯着煤油灯芯，火苗晃得她眼眶发烫，“可你把家当都给我了，还给我买新衣服，那是你辛辛苦苦赚的钱啊”声音忽然轻下去，像棉絮落在新晒的棉被上，“哪有人会放着眼前实打实的好男人不要，去跟个二流子喝西北风呢？”
傅斯年眼中闪过不一样的情愫，原来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好。可偏偏为什么你相信了，张大成的话，要逃跑呢，怀疑的种子始终在傅斯年心中扎着根。
望向傅斯年冷峻严肃的脸庞许画接着说“你不要听他胡说，他说我跟他私奔，我就要去嘛？我昨夜可是在你旁边睡了一夜，更何况我今天可是跟你领结婚证了。我要是想跟他走，何必多此一举，你可不要听他挑拨，离间咋俩关系，刚结婚你要跟我分了心，我可咋办啊。”
望着许画那一张一合的小嘴，吐出句句让自己舒心的话语，傅斯年笑了。也对，这可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媳妇，怎么能够因为那个二流子两句话自己就猜疑上了呢。小花说的对，过日子的是我们俩，听别人胡言乱语干什么。这可是自己心心念念多少年的媳妇，只要在身边跟自己好好过日子，她说什么都对。
煤油灯芯忽地爆出个灯花，昏黄光晕在傅斯年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晃了晃。许画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渐渐退成静海，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攥紧衣角时的褶皱感——那些关于"私奔"的猜忌、关于原主的误解，此刻都在他骤然放柔的目光里碎成了齑粉。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胸腔里压着的那块冰总算化了。煤油灯的热气熏得人眼眶发烫，她却在这暖融融的混沌里，看清了他睫毛投在眼下的阴影，像春末夏初时落在溪石上的蝶翼。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裹着夜露的清润，伸手碰了碰他搁在桌沿的手背。那处皮肤糙得厉害。
傅斯年的指尖猛地蜷了蜷，像被惊着的幼兽。她的掌心太软了，在触到他疤痕时，轻轻按了按，像在给块顽石裹棉絮。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许画抬眼望进他深潭似的瞳孔，那里映着她微微发红的眼角，"无论别人说什么浑话...你一定要信我。"她的声音忽然轻得像片羽毛，"要等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窗外的夜风卷着槐花香挤进来，绕过屋梁上挂的玉米串，在两人之间织出层薄纱似的静谧。傅斯年盯着她颤动的睫毛。
"好。"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重得像砸进土里的石磙，却在开口瞬间，抬手碰了碰她垂落的发丝。发丝扫过他掌心的茧，痒得他喉结滚了滚，"我只听媳妇的。"
许画怔住了。这是他头回叫她"媳妇"，带着西北汉子特有的憨首，却像块在灶膛里煨了许久的热石头，熨得人心口发烫。她望着他耳尖渐渐漫上的薄红，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张照片：傅斯年在董事会上签署文件，无名指上戴着枚素圈戒指，记者问起时，他只说"家里老太太给的规矩"。
此刻这双手正局促地悬在她发间，离她耳垂不过半寸。她鬼使神差地偏了偏头，让发丝轻轻蹭过他掌心。他倏地缩回手，却在指腹擦过她耳坠时，触到一点温软的弧度——那是她用碎布片给自己缝的假耳环，他今早还笑她"臭美"，此刻却觉得那抹浅粉，比镇上新来的胭脂铺柜台还要鲜亮。
"拉钩。"她忽然伸出小指，在摇曳的灯光下晃了晃。傅斯年愣了愣，喉间泛起涩意，到底还是把自己粗粝的小指蜷过去，勾住她的。
两根手指碰在一起的刹那，土窑洞里的时间忽然变慢了。许画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远处犬吠，在耳膜上敲出细密的鼓点。他的小指比她粗上一圈，指节上还凝着编竹筐时扎进的细刺，却偏偏在勾住她的瞬间，轻轻蜷了蜷，像生怕弄疼了她。
"骗人的是小狗。"她轻声说，看见他眼底漫开笑意，像春雪融化时溪面的波光。
"好。"他应得干脆，却在松开手时，忽然从裤兜里摸出个纸包，往她手里一塞就别过脸去。许画拆开一看，是前世他尾指的那枚戒指，怎么就到自己手中了。
“这是我妈留给儿媳妇的，她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交给我媳妇，如今给了你，我任务也算完成了。”傅斯年缓缓说着。眼睛却是紧盯许画的脸。
“哪有你这样，就这么给我了”许画娇羞的说着，突然停顿一下。
“你不帮我戴上嘛？”
煤油灯突然"噗"地灭了， 夜色中传来他激动的声音：“好，我现在就给你戴上。”趁着月光傅斯年把戒指准确的套进了许画的无名指上。许画捏着纸包笑起来，黑暗中触到他指尖又轻轻擦过她手背，像只不敢认主的幼兽，却在她反手握住时，紧紧回攥，仿佛要把这辈子的承诺都塞进这掌心的纹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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