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了。”
三个字轻飘飘地砸在碗里澄澈的米汤上，溅不起一丝涟漪。
韩承烨单膝点地的姿势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消失的U盘，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几秒的死寂。
只有安安小口喝粥的细微声响，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显得格外突兀。
然后，他动了。
极其缓慢地，他抬起眼。
目光不是锐利的审视，也不是冰冷的质问。
“在我这里。”他开口，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字字清晰，像冰冷的石头砸在凝固的空气里。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是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他那只骨节分明、指关节还带着暗褐血痂的手，极其自然地伸进了西装内袋。
再拿出来时，掌心静静躺着那个黑色、无标识、冰冷坚硬的U盘。正是林慕白交给我的那个。
灯光下，金属外壳反射着幽冷的光。
果然！他果然拿走了！就在昨晚！就在他假装守护、笨拙地感受胎动的时候！
“你……”我声音抖得厉害，胸口剧烈起伏，刚刚平复的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喉咙里涌上腥甜，“……你凭什么？！那是我……”
“你身体不稳。”他打断我，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窒息的重量。
“情绪剧烈波动，会伤到你。伤到孩子。”他顿了顿，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我紧捂着小腹的手，那里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它……禁不起。”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枷锁！用孩子做借口！用我的身体当理由！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剥夺我所有的选择权！掌控一切！
“韩承烨！”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尖锐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不顾一切的绝望！“你除了会掌控！会安排！你还会什么？！那是我的东西！是我的……”
“苏晚。”他再次打断，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穿透力！那目光锐利如刀锋，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歇斯底里！“告诉我，你现在拿着它，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巨大的质问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愤怒的火焰瞬间被冻结！我猛地噎住，所有控诉都卡在喉咙里！
是啊……拿着它？在这个病房里？面对那个不知在何处的“鸭舌帽”？在身体虚弱得连坐稳都困难的时候？我能做什么？用它砸破窗户？还是……用它来对抗眼前这个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
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瞬间灭顶！身体像被抽干了所有骨头，重重地跌回靠枕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刚才强撑的愤怒和质问，在他冰冷的现实质问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报警……”我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像濒死的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认命，“……交给警察……结束……”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那只握着U盘的手收了回去，极其自然地将它重新放回内袋。然后，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碗被我碰过的粥。
他伸出手，极其精准地端起那碗粥。动作平稳，没有一丝晃动。
然后，那只骨节带着血痂的手，再次拿着勺子，舀起一小勺温热的、金黄的鸡茸粥。
这一次，他没有递过来。而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刻板的姿态，将勺子首接送到了我的唇边。
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勺子里晶莹的米粒和碧绿的蔬菜碎散发着温热的香气。
我看着唇边那勺近在咫尺的粥，再抬眼看看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平静，以及一种……近乎残忍的掌控感。
胃里翻搅着冰冷的恶心和巨大的屈辱。拒绝？呵……我拿什么拒绝？身体？意志？还是……那点可笑的自由？
“张嘴。”他低声命令，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目光沉沉地锁住我的眼睛。
阳光刺眼。
病房里只有安安细微的啜啜啜粥声。
我看着那勺金色的粥，看着那勺子上倒映出的自己苍白扭曲的脸，再看着他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吞噬一切深渊的眼眸……
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最终，我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屈辱，张开了嘴。
温热的粥滑入喉咙。鲜美软糯。
却味同嚼蜡，裹挟着冰冷的绝望。
他看着我咽下，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再次舀起一勺，精准地递到唇边。
一口。
又一口。
病房里只剩下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安安满足的咀嚼声，和我机械吞咽的声音。
他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沉默地、精准地执行着喂食的任务。目光偶尔扫过安安，眼神里会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但转瞬即逝，又沉入那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平静。
首到一碗粥见底。
他放下碗，拿起旁边那杯温热的牛奶，递到安安唇边。小家伙捧着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然后，他重新看向我。拿起那个装着虾饺和小汤包的饭盒盖子。
“吃点虾饺。”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刻板的、不带感情的陈述，甚至不是询问。像在念一份必须完成的清单。修长的手指拿起精致的筷子，极其精准地夹起一个翡翠虾饺，再次送到了我的唇边。
虾饺晶莹剔透，里面的馅料。
我看着那送到唇边的虾饺，看着他那双掌控一切的手，看着那平静无波、却让我窒息的眼睛……
胃里那点温热的粥，瞬间变成了冰冷的铅块，沉沉地坠下去。
“……饱了。”我别开脸，声音干涩无力。
他没有坚持。筷子上的虾饺极其自然地放回了饭盒里。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沉默地开始收拾桌上的餐具，动作利落而精准，将所有东西一丝不苟地放回那个巨大的保温包。拉链拉上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做完这一切，他拎起保温包。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依旧是那种沉沉的、平静无波的注视。
“下午会有医生来做详细检查。”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审判决般的重量，“准备回家。”
家。
那个他用铁腕打造的、绝对安全的、也是绝对掌控的堡垒。
说完，他不再停留，拎着那个沉重的保温包，转身大步走向门口。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踏在寂静上，像踏在早己规划好的轨道上，不容偏移。
门被轻轻带上。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安安，以及那挥之不去的、令人窒息的掌控气息。
安安似乎感受到了那份沉重的压抑，放下牛奶杯，小身子蹭过来，软软地靠在我身边，小手无意识地抓住我的衣角，大眼睛里带着一丝懵懂的担忧。
“妈妈……”她小声地叫。
我搂住她温热的小身体，脸埋在她散发着奶香的柔软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点孩子的暖意，是这片冰冷掌控下唯一的慰藉。
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很安静。那个小生命似乎在沉睡。
而那个冰冷的U盘，此刻正躺在他西装内袋里，像一件被主人妥善保管、暂时封存的危险物品。连同我的愤怒、我的无力、我的认命……一起被他冰冷地掌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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