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的身影凝固在客厅入口的晨光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幽幽亮着，映着他脸上职业性的凝重。
脚步放得极轻，目光掠过围坐在晨光与奶香中的我们——我靠着靠枕，安安捧着碗，小勺停在嘴边，韩承烨坐在地毯上，牛奶杯刚刚放下的那声轻响似乎还在空气里荡着涟漪。
韩承烨放下杯子的手没有立刻收回。指尖搭在冰凉的玻璃杯壁上，微微蜷着。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抬眼。但整个客厅的空气，却在他放下杯子的瞬间，凝成了某种无形的、沉重的胶质。
他的目光抬了起来。
越过安安碗里金黄的鸡蛋羹，越过她鼓着腮帮子的小脸，越过圆几上残留的包子和牛奶渍，沉沉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眼神很深。
安安的大眼睛好奇地转着，看看爸爸，又看看我，小勺子上的鸡蛋羹忘了送进嘴里。
王峰站在几步外，沉默地握着平板，像一根紧绷的弦。
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粘稠得难以呼吸。
“说。”他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从深潭底部传来，带着一种强行剥离了所有情绪的、冰封的平静。
王峰立刻上前一步，平板屏幕微倾，确保韩承烨能看到上面滚动的数据流和一张清晰的监控截图。“韩总，”他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语速却飞快，“周振海在看守所内‘意外’咬舌后的抢救记录和所有关联人员的背景排查结果出来了。负责他病区值班的狱医，三年前调任，档案……太干净了。顺着他的社会关系网深挖，我们发现了他一个己经注销的境外匿名账户，近期有一笔来源不明的资金注入，数额不大，但路径……和我们之前追踪到的、指向程磊残余势力的影子账户有重合点。”
韩承烨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纱布边缘的暗红似乎又洇开了一点。
王峰继续道：“另外，这是昨天下午，城西‘星辉’面料工厂外围监控拍到的。”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一张新的截图放大——一个穿着深灰色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的身影，正从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副驾驶下来。身影只有一个模糊的侧脸和背影。“虽然做了伪装，但步态分析和身型骨架比对，高度吻合之前‘蒸发’的那个陈锋（刀锋）。他下车的位置，距离工厂后门卸货区不到五十米。”
“工厂内部监控呢？”韩承烨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关键时段的监控……扰了，一片雪花。李厂长声称是电路老化导致的设备故障，正在紧急抢修。但技术部在后台日志里发现了极其短暂的外部信号侵入痕迹，手法……很专业。”
韩承烨沉默着。晨光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勾勒出冷硬的轮廓。他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纱布下的伤口大概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还有……”王峰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迟疑，“我们刚刚截获到一段加密通讯的碎片解码，源头指向境外，内容只有一串不规则数字和一个词——‘溯光’。”
“溯光”两个字，像两颗冰锥，瞬间刺穿了客厅里凝滞的空气！
我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胃里那块刚刚被热牛奶熨帖过的区域猛地一抽，尖锐的绞痛瞬间袭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安安被这骤然紧绷的气氛惊得手一抖，小勺子“当啷”一声掉进了碗里，半凝固的鸡蛋羹溅了一点在桌子上。她小嘴一瘪，大眼睛里瞬间又涌上水汽。
韩承烨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几乎是在“溯光”二字落下的同时，猛地攥紧成了拳！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的一声轻响！纱布边缘那点新鲜的暗红，瞬间晕开成一片刺目的深色！鲜血迅速渗透了雪白的纱布！
他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瞬间翻涌起毁天灭地的暴戾风暴！刚才强行维持的冰封平静被彻底碾碎！眼底猩红的血丝如同燃烧的烈焰，带着一种要将所有胆敢触碰禁脔的敌人彻底撕碎的、令人胆寒的疯狂杀意！
“韩总！您的手！”王峰失声惊呼，看着那迅速被鲜血染红的纱布。
韩承烨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李国栋！”他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利刃，带着雷霆万钧的毁灭力量狠狠劈向王峰，“给我控制住！立刻！他吐不出东西，你们就替他‘想’！他脑子里的东西，给我一个字不漏地挖出来！”
“是！”王峰脸色发白，立刻应声。
“那个信号源！给我定位！追踪！不管躲到哪个老鼠洞里，给我揪出来！”
“是！”
“工厂！所有人员！全部隔离审查！生产线！给我一寸一寸查！查不到人为痕迹，就是设备本身的问题！全部给我换掉！”他猛地挥手，动作带着席卷一切的戾气，“‘溯光’所有新季原料，全部暂停接收！启用备用供应链！所有环节，最高级别加密！”
一连串冰冷、精准、不留丝毫余地的指令如同冰雹般砸下！客厅里只剩下他低沉暴戾的回音和王峰急促的应答。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溯光’……他们真的盯上了‘溯光’！胃部的绞痛混合着灭顶的恐慌，让我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腹中的小家伙似乎也被这巨大的情绪波动惊扰，猛地一动！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汹涌冲上！
“呕……”我猛地捂住嘴，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
“妈妈！”安安吓得尖叫起来，小手慌乱地抓住我的胳膊。
就在我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再次呕吐出来时——
“韩总！医疗组己经在楼下待命！是否……”王峰的声音带着急切。
“闭嘴！”韩承烨头也没回，目光依旧死死锁在我脸上，声音低沉暴戾，“按我说的做！现在！滚去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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