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馆的闭馆铃声在暮色里荡开最后一圈余波时，李铭的指尖还停在丝绒盒的搭扣上。
"真的没事？"小敏扶住椅背的手顿了顿，刚要收回的动作又凝在半空。
她盯着李铭微颤的睫毛——那是他陷入历史学者式思考时特有的迹象，眼尾微微下垂，像片被风掀起的蝶翼。
李铭低头看向掌心的丝绒盒。
刚才那阵轻震太像八十年前某个雨夜——爷爷病危时，这半面铜镜突然发烫，在他掌心跳动如活物。
当时老人攥着他的手腕，喉间滚出破碎的梦呓："大刘的鞋还在泥里......他说要穿新鞋看长江......"
此刻盒中传来的震动更轻，却带着某种抓挠般的执拗。
他掀开搭扣，镜面浮起的波纹正从中心向外扩散，像有人隔着千年水幕轻轻叩击。
"它在抖。"小敏凑过来，发梢扫过他手背。
她的平板不知何时己亮在掌心，蓝光映得眼尾的泪痣泛着幽光，"刚才有段异常信号想接入纪念馆的全息系统，我设了三重防火墙......"她指尖快速划过屏幕，"是誓痕研究会的加密协议，用的是周慎言惯用的量子掩码。"
李铭的后槽牙轻轻咬合。
三小时前周慎言被带走时，他望着那男人布满血丝的眼睛，以为这场围绕铜镜的拉锯战终于要画上句号。
可此刻镜中波纹里翻涌的，分明是未竟的暗潮。
"他们要干什么？"小敏的指甲无意识抠着平板边缘，这是她焦虑时的习惯性动作，"纪念仪式的首播系统明天就要启动，现在攻击......"
"记忆覆盖。"李铭突然开口。
他想起周慎言被带走前摸镜残片的动作，指腹在"1945.9.3"的刻痕上反复，"他说过'历史该由我们书写'，现在看来，是要抹去那些'不完美'的杂音。"
窗外的夜色漫过落地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展柜玻璃上。
李铭看见自己的影子与镜中爷爷的影子重叠——八十年前那个举镜的年轻人，胸前的纪念章在照片里闪着钝光，此刻却在镜中泛起活的光晕。
"他们想在首播里播放篡改过的影像。"他的声音低下来，像在与镜中之人对话，"用完美的胜利叙事覆盖真实的创伤。
但他们不知道......"他指尖抚过镜身的弹痕，那是1945年9月2日深夜，爷爷在防空洞里替战友挡弹时留下的，"这些凹痕里藏着三十七份未寄出的家书，八双没等来主人的胶鞋，还有大刘说要一起看长江的约定。"
小敏的平板突然发出蜂鸣。
她快速扫过数据流，瞳孔微微收缩："周慎言的人在黑进主服务器！
他们要替换明天的全息影像源......"
李铭的手按在丝绒盒上，掌心的温度透过丝绒渗进铜镜。
他想起三天前在实验室，用光谱仪扫描镜身时发现的暗纹——那是无数重叠的指纹，像片星图，"爷爷说过，这镜子是'活的'，因为每道刻痕里都住着没等到胜利的人。"他抬头看向小敏，眼底有簇火在烧，"我们得抢先激活它的共鸣。"
"现在？"小敏的手指在平板上翻飞，"纪念馆的监控系统半小时前己经切换到夜间模式，但保安室还有最后一班巡逻......"
"就现在。"李铭将铜镜轻轻放在展柜中央的祭坛上。
月光从穹顶的透光棱洒下来，恰好漫过镜身。
他咬破指尖，血珠坠在镜心——这是爷爷临终前教他的，"当镜子需要说话时，用你的血做引。"
镜面突然泛起金色涟漪。
李铭后退半步，看见涟漪中浮出个模糊的身影：灰布军装洗得发白，领口沾着暗红的渍，军帽下露出半张年轻的脸，左眉骨有道浅浅的疤。
"大刘？"李铭脱口而出。
爷爷的日记里写过，大刘是侦察连的神枪手，总把舍不得吃的炒米分给伤员，牺牲前怀里还揣着半张长江的旧地图。
镜中身影的嘴唇翕动着，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李铭凑近，看见他背后浮起更多影子：抱着步枪的少年，裹着绷带的通讯兵，怀里还攥着半块红薯的卫生员......他们的嘴都在动，像被按了静音键的老电影。
"是信号干扰！"小敏突然拽住他胳膊。
她的平板屏幕上，原本稳定的数据流正疯狂闪烁红色警告，"誓痕的人在屏蔽音频频段！
他们知道镜子要说话，所以......"
警报声骤然炸响。
是控制室的入侵警报。
李铭看见小敏耳后的通讯器闪过红光——那是她提前埋下的陷阱程序触发了。
"来了。"小敏的声音里没有慌乱，反而带着猎手般的锐利。
她快速收起平板，从包里摸出个银色小盒抛给李铭，"屏蔽盒，能隔绝半小时的电子信号。"
李铭接住盒子的瞬间，铜镜上的身影突然剧烈震颤。
大刘的眼睛看向他，嘴型分明在喊"小心"——这一次，李铭听清了，虽然模糊如从深潭底浮起的气泡。
作者“林江桥”推荐阅读《1945镜刻山河》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收镜子！"小敏拽着他往展柜后躲。
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很轻，但带着刻意压低的急促。
李铭刚把铜镜塞进屏蔽盒，就听见玻璃碎裂的脆响——是展柜侧面的应急窗被撬开了。
"三个，可能带了电击器。"小敏贴着他耳朵说，呼吸扫过耳垂，"我在通风管道装了热成像，左边那个裤脚有泥，应该是从后巷爬进来的。"
李铭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他摸向腰间——那里别着爷爷留下的黄铜镇纸，此刻握在手里，分量沉得像块历史的砝码。
脚步声停在展柜前。
有人用手电扫过空了的祭坛，骂了句什么，声音沙哑："镜子呢？"
"找！"另一个声音更低，带着金属质感的喉音，"周先生说过，今晚必须拿到。"
李铭能看见手电筒的光斑在地面游走，离他们躲藏的展柜越来越近。
小敏的手悄悄勾住他的小指，指尖冰凉却有力。
他想起三天前在实验室，她举着全息投影说"我要让这些战士在8K分辨率里活过来"时的眼睛，此刻那双眼正映着手电的光，亮得像两颗星。
屏蔽盒在他怀里微微发烫。
他知道，盒子里的铜镜仍在努力，那些被屏蔽的声音正在镜身里攒动，像春汛时破冰的江潮。
"在那边！"
光束突然刺来。
李铭拽着小敏往旁边扑去，镇纸砸在最近的黑衣人手腕上。
那人吃痛松手，电击器掉在地上迸出火花。
小敏的平板己经砸向第二个黑衣人膝盖——那是她惯用的"武器"，外壳裹着防摔钢甲。
第三个黑衣人从背后扑来。
李铭侧身避开，却被对方卡住胳膊。
他想起爷爷教过的近身格斗术，手肘猛击对方肋骨，听见闷哼声的同时，屏蔽盒从怀里滑落，"啪"地撞在展柜角。
盒子开了条缝。
一道金光突然炸亮。
李铭看见三个黑衣人同时僵住。
他们的瞳孔里映出镜中浮现的身影——大刘，通讯兵，卫生员，还有三十七张他在爷爷日记里见过的脸。
那些影子穿过屏蔽盒的缝隙，像群挣脱牢笼的候鸟，扑向天花板的监控摄像头。
"这是什么......"第一个黑衣人松开李铭的胳膊，声音发颤。
"是......是那些兵......"第二个黑衣人后退两步，撞翻了旁边的展架。
警报声不知何时停了。
整个纪念馆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铜镜的金光在流淌，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与镜中那些年轻的身影重叠。
"跑！"第三个黑衣人突然吼道，转身就往窗口冲。
另外两人跟着撞开应急窗，消失在夜色里。
李铭弯腰捡起屏蔽盒，发现铜镜表面的波纹己经平息，却多了道极浅的裂痕——像道新生的刻痕。
小敏蹲在地上捡平板，抬头时眼睛发亮："他们的入侵程序被镜光冲散了！
我刚才截到数据流......是那些战士的影像，自动覆盖了誓痕的恶意代码！"
她举起平板，屏幕上跳动着绿色的"防御成功"字样，下方滚动着无数模糊的人脸，"看，他们在帮我们。"
李铭轻轻抚过铜镜的裂痕。
刚才那道金光里，他分明听见大刘的声音，带着川渝口音的沙哑："娃子，守住我们的胜利。"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巡逻保安听见动静赶来了。
小敏快速收起平板，冲他眨眨眼："该怎么解释展柜的玻璃？"
"就说......"李铭将铜镜小心收进丝绒盒，"历史自己做了次安保。"
保安的手电光从门外照进来时，李铭看见镜盒边缘露出的半道金芒。
那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像八十年前某个清晨，爷爷举着这半面镜站在受降仪式现场，替牺牲的战友们看长江时，落在镜面上的第一缕阳光。
"明天的纪念仪式......"小敏突然说，声音里带着种他熟悉的雀跃，那是她策划出最完美游戏关卡时才会有的，"我让人做了个特制展台，能让铜镜悬浮在全息影像中央。
到时候......"
她的声音被保安的询问打断。
李铭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明白爷爷日记最后一页写的"传承"是什么——不是青铜镜的重量，而是每个时代的人，都会用自己的方式，替那些没说出口的故事，找一副会说话的嗓子。
夜色更深了。
李铭抱着丝绒盒走在小敏身边，听见她还在絮絮说着展台的设计："悬浮装置用了磁悬浮技术，周围会有三十六盏追光灯，对应三十七位战士......"
他低头看向盒中沉睡的铜镜。
刚才那道裂痕在月光下泛着淡金，像道新生的门。
他知道，这扇门明天会打开，让八十年前的风，穿过时光的裂缝，吹进二〇二五年的礼堂。
而门的那一边，大刘的旧地图，通讯兵的半块怀表，卫生员的红薯干，所有没说出口的"等胜利了"，都在等着被听见。
(http://www.220book.com/book/RV1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