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毁灭的轰鸣中失去了刻度。
意识，在焚尽一切的烈焰与冲击中沉入无边的黑暗与混沌。
没有痛楚，没有记忆，没有“夜宸”，甚至没有“自我”。只有一片虚无，以及虚无深处，一点微弱却极其顽强的…冰凉触感。仿佛一枚冰冷的金属环，死死嵌在虚无的“指根”上，成为这片混沌中唯一的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丝微弱的光线，穿透沉重的黑暗，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然后是声音。模糊的，遥远的，像是隔着厚重的毛玻璃。有尖锐的、持续的嗡鸣（耳鸣），有液体滴落的滴答声，还有…一个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断断续续的呼唤。
“…醒…醒醒…求你…醒过来…”
声音很熟悉，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焦急和悲伤，却又想不起是谁。
身体的感觉逐渐回归，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内脏仿佛被搅成了一团烂泥，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浓重的铁锈味、血腥味、还有某种劣质消毒水和腐败物混合的刺鼻气味，霸道地涌入鼻腔。
他试图睁开眼，眼皮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只有模糊的光影在晃动。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无法抑制地爆发出来，每一次都喷溅出带着黑灰和血丝的粘稠液体，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火辣辣的疼。
“醒了！他醒了！” 那个带着哭腔的女声瞬间拔高，充满了狂喜和难以置信！紧接着，一只冰凉、微微颤抖却异常有力的手，小心翼翼地托起了他的后颈，将一个破口的搪瓷碗凑到他干裂的唇边。
一股温热、带着土腥味和淡淡草药苦涩的液体流入口中。他本能地抗拒，但那液体仿佛带着微弱却真实的生命力，滋润着干涸灼痛的喉咙和食道。他贪婪地、小口地吞咽着。
几口水下去，混沌的意识被强行拽回了一丝清明。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模糊，重影晃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凑得很近的、年轻女子的脸庞。头发枯黄干涩，胡乱地用一根脏兮兮的布条绑在脑后，脸上沾满了黑灰和泪痕，几乎看不清原本的肤色。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此刻红肿着，泪水还在不停地涌出，但里面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深不见底的悲伤，还有一种…刻骨的、近乎燃烧的恨意。
这张脸…很陌生。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尤其是那双眼睛里的恨意，让他心脏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你…你是谁？” 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问出这句话时，脑中一片空白。他是谁？他在哪？发生了什么？
女子听到他的问题，眼中的狂喜瞬间凝固，被巨大的惊愕和更深沉的痛苦取代。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泪水却流得更凶了。她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着哭声。
他环顾西周。
这是一个极其破败、低矮的空间。似乎是某种地下室的角落，或者废弃管道的一部分。墙壁是的、渗着水渍的砖石，散发着霉味。头顶是锈迹斑斑、布满蛛网的金属管道。唯一的光源来自不远处墙壁上一个破洞里透进来的、昏黄微弱的天光（可能是路灯或月光）。
身下垫着脏污发硬的破棉絮和几张看不出颜色的硬纸板。空气污浊冰冷。角落里堆着一些捡来的破烂：生锈的铁罐、断裂的塑料管、几个发霉的面包…
一个词，毫无征兆地跳入他空白的脑海：贫民窟。
“这…是哪里？” 他再次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微弱。
女子终于抬起头，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污迹，露出一张虽然憔悴、却依稀可见清秀轮廓的脸庞。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
“这里…是‘泥沼区’。金牙坤地盘上…最烂的贫民窟。” 她顿了顿，看着他那双充满茫然和痛苦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你叫陈默。是…是我哥。我们…在化工厂打工…发生了爆炸…你伤得很重…我…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拖出来…”
陈默？化工厂？打工？爆炸？
这些词语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空白的意识里没有激起任何涟漪。他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只有身体无处不在的剧痛，和眼前这个自称是他“妹妹”、满眼悲伤与恨意的女子。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破布条勉强裹着，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烧伤、撕裂伤和深可见骨的爆炸冲击伤痕，大部分伤口只是用脏污的布条草草包扎，渗着脓血和黑黄的液体。左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己经骨折。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想摸摸剧痛的额头。动作牵扯到胸腹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目光落在右手上。手指同样布满伤痕，但无名指指根处，一圈深色的、几乎与皮肉长在一起的陈旧勒痕异常醒目。那里…似乎曾经戴过什么东西？他努力回想，却只换来一阵剧烈的头痛，仿佛有无数钢针在颅内搅动。
“呃…” 他痛苦地捂住头，冷汗瞬间浸透了破布。
“别想！别用力想！” 女子（小辣椒）立刻扑过来，冰凉的手按住他剧痛的额头，声音带着急切的安抚，“医生…医生说爆炸震到了头…你可能…会忘记一些事情…别着急…慢慢来…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她的声音颤抖着，泪水又无声地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温热。
陈默（夜宸）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妹妹”，看着她眼中那无法作伪的关切、悲伤和深埋的恨意，感受着指背上那滴温热的泪。混乱、虚弱、剧痛和巨大的茫然包裹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地狱般的贫民窟苟延残喘。
只有一点是清晰的：他还活着。
在毁灭的爆炸中，侥幸活了下来。
被这个叫“小辣椒”的女子，从地狱边缘拖了回来。
代价是…成为“陈默”。一个没有过去，只有满身伤痛和眼前这个谜一样“妹妹”的…流浪者。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空白如同沉重的枷锁。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嗬嗬声。
小辣椒紧紧握着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冰凉的手指传递着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力量。她看着眼前这个虚弱、茫然、失去所有记忆的“陈默”，看着他无名指上那圈戒指留下的深深勒痕，看着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足以让普通人死十次的恐怖伤口…
泪水无声地流淌，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悲伤之下，却燃起了一簇更加坚韧的火焰。
哥（夯子）的仇…
夜先生的牺牲…
苏晴姐的湮灭…
还有…冥王！暗盟！
所有的血债，都沉甸甸地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现在，夜先生活下来了。以“陈默”的身份。
他失忆了，重伤濒死。
但…他还活着！
这就够了。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睡吧…陈默哥…” 小辣椒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近乎祈祷的温柔，“活下去…我会保护你…首到…你重新记起自己是谁…”
她擦干眼泪，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口，用捡来的、勉强还算干净的布条，沾着来之不易的、混着草药的脏水，一点点擦拭着那些狰狞的创口。动作笨拙却无比专注。
昏黄的光线从破洞透入，照亮这污秽角落的一隅，也照亮了女子眼中那孤注一掷的守护光芒。
废墟之上，枭途断绝。
泥沼深处，陈默苟存。
失忆的帝王，在黑暗的角落，舔舐着致命的伤口，等待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苏醒。而复仇的暗火，在守护者的心中，从未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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