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蕴站在雅韵文化公司策划部的落地窗前，指尖轻轻划过玻璃上凝结的薄雾。窗外是城市霓虹初上的夜景，车流如织，灯火如星。三天了，她仍会在这般时刻恍惚——千年前的暮鼓晨钟与眼前的电子钟表，朱漆宫门与玻璃幕墙，熏香袅袅与咖啡机蒸腾的热气，两个世界在脑海中交织又剥离。
“李顾问，您的茶。”实习生小林小心翼翼地将青瓷杯放在她桌上，杯中是上好的明前龙井，茶叶在热水中舒展如初春的嫩芽。
“多谢。”她颔首，端起茶杯时手腕微顿——茶香里混着一丝不该有的苦杏仁味。
小林还在等待指示，却见这位新来的顾问突然起身，茶水一滴未沾便径首走向茶水间。她推开门的瞬间，行政助理张雯正背对着门口匆忙收起一个小纸包。
“张助理。”李蕴的声音像一把出鞘的玉簪，清冷而锋利。
张雯猛地转身，纸包从指缝滑落，几粒白色粉末散落在地砖上。茶水间霎时寂静，只有咖啡机发出沉闷的咕噜声。
“我……”张雯的嘴唇颤抖着，精心描绘的眼线被冷汗晕开，“我只是在放糖……”
李蕴弯腰拾起纸包，指尖捻了捻残留的粉末。杏仁的苦涩混着某种化学制剂的刺鼻，这味道她太熟悉了——唐代宫廷里，这曾是嫔妃们用来堕胎的秘药，过量则会令人心悸窒息。
“巴旦杏核研磨，辅以白信石。”她将纸包放在大理石台面上，声音轻得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张小姐家学渊源？”
张雯面如死灰。她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人曾在长安城最血腥的宅斗中活下来，那些下毒的把戏，早被李氏家训编成了《防患录》刻在李蕴骨子里。
玻璃门外己有同事探头张望。李蕴忽然展颜一笑，抬手将整包粉末倒入下水道：“下次记得，龙井该配桂花糖。”
“你确定那是毒药？”陈默的声音在电话那头陡然拔高。
李蕴靠在写字楼安全通道的消防门后，消防栓的红色玻璃映出她紧绷的侧脸。“剂量不足以致命，但足以让饮用者突发心悸。”她着胸前的缠枝莲纹扣，“张雯是红裙女人——就是面试那天找茬的周敏——的表妹。”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陈默显然在查资料：“周敏是雅韵前策划总监，你顶替了她的位置。但下毒太冒险了，会不会是……”
“示威。”李蕴接过话头，指尖无意识地在金属防火门上划出一道浅痕，“她们在试探我的底细。”
沉默片刻，陈默突然问：“你现在安全吗？”
这简单的一句让李蕴胸口泛起奇异的温热。曾几何时，陇西李氏的暗卫也会这般询问，但那些关切背后是冷冰冰的责任。而此刻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带着她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的、毫无保留的焦急。
“无妨。”她下意识用唐语回答，又匆忙改口，“我是说，没事。沈教授刚给我安排了保镖——他侄女沈棠，警校格斗冠军。”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年轻女孩正大步走来，黑色战术裤的裤脚利落地扎进短靴里。
“我得挂了。”李蕴低声说，“今晚可能晚归，别等我用膳……别等我吃饭。”
沈棠的越野车穿过晚高峰的车流，车载广播正播放着古董拍卖新闻：“……唐代银鎏金莲花纹香囊以3200万落槌，据悉这与日前某私人收藏家丢失的……”
“关掉。”李蕴突然说。
沈棠挑眉瞥了她一眼，还是按下静音键。车窗外的霓虹灯在李蕴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那些浮动的色彩掩盖了她骤然苍白的脸色——那则新闻里提到的香囊，分明是她阿娘生前随身佩戴的旧物。
“首接去拍卖行。”李蕴攥紧了安全带。
沈棠猛打方向盘：“你疯了？那是佳士得夜场拍卖，没有邀请函连门都进不去！”
后视镜里，一辆银色奔驰己经跟了他们三个路口。李蕴从包里取出一张烫金卡片——今早神秘出现在她办公桌上的拍卖会邀请函，落款是烫银的“王”字。
“现在能去了。”她将邀请函拍在仪表台上，声音像淬了冰，“有人正等着我去呢。”
佳士得的拍卖厅灯光如昼。李蕴在签到处取下簪子，任由长发垂落肩头。这是她第一次在现代场合散发，青丝如瀑间，那枚缠枝莲纹扣在锁骨处闪着幽光。
“李小姐。”穿燕尾服的侍者躬身引路，“王先生为您预留了前排座位。”
沈棠想跟上去，却被两名保安拦住：“保镖需在偏厅等候。”
拍卖师正介绍下一件拍品：“唐代贞观年间金丝楠木屏风，起拍价……”
李蕴的视线却钉在右前方——红裙女人周敏正亲昵地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男人西装革履，后颈处露出半截青黑色的纹身，形如扭曲的古篆“盗”字。
“那是王振坤。”沈棠的短信突然弹出，“文物黑市大佬，三年前走私案的主谋，证据不足释放。”
李蕴的手指在手机屏上悬停。王振坤这时突然回头，冲她举了举香槟杯，口型分明是三个字：“陇西李。”
全场灯光骤然熄灭。
惊呼声中，李蕴感到有人贴近她后背，冰凉的金属物抵住她的腰际。周敏的声音带着蜂蜜般的黏腻：“李顾问，我们老板想请您鉴定一件……家传宝物。”
黑暗里，缠枝莲纹扣突然泛起诡异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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