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的水汽氤氲，像一层薄薄的纱，将一切都笼罩得不真切。
俞之琅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镜中的女人面色苍白，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颈侧，唯有一双眼睛，黑得惊人，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沉静，却也藏着噬人的漩涡。
路晟的公寓，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展示馆。
极简的黑白灰配色，昂贵的定制家具，每一件物品都摆放在最精准的位置，冰冷，没有一丝烟火气。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客房里的一切都是崭新的。衣柜里挂满了当季高定女装，标签都还没来得及剪。梳妆台上，是全套未开封的顶级护肤品，连她惯用的香氛品牌都准备了，只是换成了更温和舒缓的系列。
这份体贴，细致到了令人发毛的地步。
他不是在招待一个客人，他是在布置一个为她量身定做的囚笼。
用最柔软的丝绸，最华美的珠宝，包裹住最坚硬的铁栏。
俞之琅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走到床边。柔软的被褥仿佛流动的云，陷进去就能被彻底吞没。
她没有躺下。
疲惫是真的，但精神却像一根绷紧的弦，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个所谓的“安全屋”，不过是她权宜之计下的一个驿站。
她需要喘息，更需要一个支点，去撬动那盘早己布好的棋局。
而路晟，就是她眼前最合适，也最危险的那个支点。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她这只疲惫的猎物自投罗网。
可他不知道，猎物有时候，也会伪装成最无害的模样，等待着反咬一口的机会。
俞之_琅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那枚诡异的徽记——一只精巧的、由齿轮和宝石构成的机械夜莺。
它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像一个来自地狱的烙印，将所有肮脏的交易和罪恶都串联起来。
这个徽记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和南城的西大家族，又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还有沈玠云……
那个男人，像一道刻在她生命里的疤，时时刻刻都在隐隐作痛。他的疯狂，他的偏执，他的自毁，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不，不能再想他了。
现在，她必须集中精神，处理眼前的事。
俞之琅睁开眼，眼底的迷茫和脆弱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清明。
她需要一台电脑。
她需要信息。
她需要……利用路晟。
她披上浴袍，腰带松松地系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长发未干，水珠顺着发梢滚落，划过白皙的皮肤，留下一道湿痕。
她刻意没有擦干头发，也没有换上他准备的睡衣。
这副狼狈又带着一丝破碎感的模样，最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尤其是像路晟这样，自诩为救世主的男人。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将路晟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没有去休息，就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己经冷掉的威士忌，视线落在窗外无尽的黑夜里。
听到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立刻回过头。
当他看到俞之琅的瞬间，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她就像一只刚从暴雨中逃生的蝶，翅膀湿透，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那份未经修饰的、带着水汽的脆弱，狠狠撞进了他的心里。
他喉结滚动，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怎么下来了？不多睡一会儿？”他的声音，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沙哑。
“睡不着。”俞之琅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鼻音，像是刚哭过，“脑子里很乱。”
她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动作很慢，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没有看他，只是垂着眼，盯着自己光着的脚尖。白皙的脚趾因为微凉的空气，微微蜷缩起来。
路晟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眉头蹙起。
他转身从玄关的柜子里拿出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是柔软的羊绒质地。他弯下腰，半跪在她面前，将拖鞋轻轻放在她的脚边。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别着凉了。”
俞之琅的身体僵了一下。
这个姿势……太熟悉了。
很多年前，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他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大哥哥。每次她闹脾气光着脚跑出去，他都会像这样，半跪在她面前，为她穿上鞋，然后用无奈又宠溺的语气说：“之琅，听话。”
回忆像一把猝不及防的刀，戳得她心口一疼。
但那点疼痛，很快就被更尖锐的警惕所取代。
路晟最擅长的，就是用这种温柔的姿态，来包裹他那不容置喙的控制欲。
他想用过去的情分来软化她，麻痹她。
俞之琅没有动，也没有穿鞋。
她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很空，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路晟，”她忽然开口，“我想查点东西，可以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路晟的心，因为她这声平静的呼唤，漏跳了一拍。
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不带任何情绪地叫他的名字。
没有恨，也没有爱。
就像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点了点头：“当然。书房的电脑可以用，或者我把笔记本拿给你。”
“笔记本吧，方便一点。”
“好，你等一下。”
他几乎是立刻起身，快步走向书房，像是怕她会反悔一样。
俞之琅看着他的背影，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底所有的算计。
你看，多简单。
只要她稍微示弱，摆出一点需要他的姿态，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武器库，对她敞开。
很快，路晟拿着一台银色的超薄笔记本电脑回来，一并带来的，还有一杯温热的牛奶。
他将电脑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把牛奶递到她手里。
“喝点这个，会好睡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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