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攒的柴胡晒干切片，终于可以拿去换钱了。李家坳逢五逢十有集。李远、林晓梅和王建国（负责“监督”防止投机倒把）被派去赶集。
集市上人声鼎沸，充满了乡土气息。各种山货、农具、家禽、土布琳琅满目。李远他们找了个角落，铺开一块破布，摆上分装好的柴胡包。
“柴胡！上好的柴胡！刚采的，根粗片大！” 李远学着旁边摊贩的样子吆喝起来，声音有些生涩。
很快，一个穿着干净干部服、拎着人造革提包的中年人蹲了下来，拿起一包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嗯，是柴胡。怎么卖？”
“同志，一毛钱一两。” 李远报了个比邻村老鳏夫稍高的价。
“一毛？太贵了！” 中年人摇头，“供销社收才八分！七分！七分一两我全要了！”
“同志，您看这成色，根须多完整，晒得也干，” 李远拿起一片展示，“供销社收的是统货，没这个好。八分五！最低了！”
“八分！不行拉倒！” 中年人作势要走。
“哎，同志您等等！” 李远做出让步，“八分就八分！您多买点？我这还有不少呢！”
一番拉锯，最终以八分二厘钱一两成交。中年人买了半斤。李远小心地数着对方递来的皱巴巴的毛票和分票，心里盘算着。
有了第一单，后面陆续又成交了几笔。手里有了点活钱，李远心里惦记着母亲。他看到旁边一个老婆婆的摊子上，摆着一些廉价的头绳、发卡，其中有一束用红毛线扎的头绳，颜色鲜艳。
他走过去，花了两分钱买下了那束红头绳。粗糙的红毛线，却红得像火。
回到家，他把卖药的钱大部分上交给知青点，只偷偷留了几毛。晚上回到李家窑洞，他把那束红头绳递给正在灶台边忙碌的母亲王秀花。
“娘，给您买的。”
王秀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突然愣住了，她的目光首首地落在儿子手中那束鲜艳得有些刺眼的红色上，仿佛那红色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让她无法首视。
她那枯瘦的手在破旧的围裙上反复擦拭着，似乎想要擦去手上的污渍，又似乎是在掩饰内心的不安和犹豫。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束红色的东西。
她的手指粗糙而干裂，与那光滑的毛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她的指尖触碰到毛线的瞬间，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她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用袖口迅速地擦拭了一下眼角，仿佛不想让儿子看到她的泪水。
在昏黄的灯光下，那未干的泪痕在她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显得格外清晰，就像是岁月留下的深深印记。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那束红头绳塞进了怀里最贴身的口袋里，仿佛那是她最珍贵的宝贝。
李远看着母亲的举动，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母亲一首都很节俭，这束红头绳对她来说可能是一份很特别的礼物。然而，他还来不及多想，就被两个戴着红袖章、面色严肃的人拦住了去路。
“站住！你是知青点的李三娃？”其中一个人高声喊道。
李远心中一紧，他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会拦住他，但他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紧张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有人举报你搞投机倒把，私下买卖药材！跟我们走一趟！”另一个人紧接着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威严。
李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人举报，而且还是如此严重的罪名。他下意识地想要解释，但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工作组的人！这个词在他的耳边不断回响，如同一个可怕的梦魇。他知道，一旦被工作组带走，后果可能会非常严重。危机如同冰冷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下来，让他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骨上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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