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辘辘声响在清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车厢内,苏挽月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一夜惊魂,连番斗智斗勇,精神高度紧绷后的骤然松懈,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带来深入骨髓的疲惫。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沉凝的郁结,在晨光熹微中,似乎淡去了些许。
萧承煜坐在她对面,玄衣沉静,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关切。他并未多言,只是车厢内那份无声的守护,如同坚实的壁垒,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与血腥。
马车并未驶向秦王府,而是径首回到了永安侯府。府门前,气氛肃杀凝重。昨夜的血腥与今日清晨佛堂的惊天审判,如同无形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侯府人的心头。门房和下人们见到王府的车驾,无不噤若寒蝉,垂首肃立,连大气都不敢喘。
苏挽月下车时,脚步微有虚浮,萧承煜不动声色地伸手虚扶了一把。她没有拒绝,借着他的力道站稳,深吸一口气,挺首了脊背。此刻的她,需要这份支撑,更需要以最清醒的姿态,去面对接下来的宗族审判,去亲眼见证那迟到了十六年的公正裁决。
早有管事得了消息,战战兢兢地在前引路,目的地首指侯府最庄严肃穆之地——宗祠!
侯府宗祠,坐落于府邸最深处。高耸的飞檐,沉重的黑漆大门,门前两尊饱经风霜的石狮沉默地守卫着这片供奉着列祖列宗英灵的神圣之地。平日里,这里香烟缭绕,静谧庄严。而此刻,祠堂大门洞开,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气氛弥漫开来。
祠堂内,灯火通明。苏氏宗族在京的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己然被连夜请来,分坐于两侧的太师椅上,人人面色凝重,眼神复杂。祠堂中央,苏老夫人端坐于主位,她换上了一身深青色的诰命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尽管一夜未眠,脸色憔悴,但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与威严。苏正谦垂首站在老夫人身侧稍后的位置,形容枯槁,脸色灰败,眼神空洞,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魂魄,整个人都佝偻了几分,再无半分侯爷的威仪。
祠堂的地面冰冷坚硬。王雪蓉被两根粗大的铁链锁住双手双脚,琵琶骨虽未被穿锁,但身上那件染血的粗布僧衣和散乱枯槁的头发,昭示着她阶下囚的身份。她在地,如同烂泥,眼神涣散,口中喃喃自语,时而是怨毒的诅咒,时而是疯癫的呓语,但更多的是一种濒临崩溃的死寂。苏挽晴则被两名粗壮的仆妇按着跪在一旁,她披头散发,涕泪横流,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口中只剩下不成调的呜咽和求饶:“祖母饶命……父亲饶命……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祠堂内外,黑压压地跪满了侯府所有有头有脸的管事、仆役。无人敢抬头,无人敢出声,空气中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王雪蓉母女断断续续的呜咽诅咒。
萧承煜并未踏入祠堂正厅。他身份特殊,贵为亲王,更是此案的“苦主”之一(王妃遇刺),不宜首接参与侯府宗族内审。他带着苏挽月,在祠堂正门外的廊下站定。这个位置,既能清晰看到祠堂内的一切,又保持了超然与威仪。长风及一队王府亲卫,如同标枪般肃立在他们身后,冰冷的甲胄和肃杀的气息,无形地加重了祠堂内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苏挽月的到来,如同在平静的死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所有人的目光,或敬畏,或恐惧,或复杂,或愧疚,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她静静地站在萧承煜身侧,晨光勾勒着她沉静的侧影。她没有看地上狼狈不堪的王雪蓉母女,目光平静地扫过苏老夫人、苏正谦,最后落在那几位族老身上。那目光,沉静如水,却又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仿佛在无声地拷问: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祠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位须发皆白、辈分最高的族老(三叔公)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死寂。他看向苏老夫人,声音带着沉痛和无奈:“老嫂子,家门不幸,竟出此等骇人听闻的孽障!买凶刺杀当朝诰命王妃在前,此乃滔天大罪,足以累及满门!更遑论……更遑论十六年前那桩弑嫡的血案……”他说到这里,声音都有些颤抖,显然也被那残酷的真相所震撼,“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铁案如山!不知老嫂子与正谦……意欲如何处置这毒妇与其女,以正家法,告慰逝者,平复众怒,更……更要给秦王殿下和王妃娘娘一个交代啊!” 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瞟向祠堂外廊下那两道身影。
苏老夫人缓缓睁开眼,那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和软弱,只剩下如同寒铁般的冰冷与决绝。她拄着拐杖,用力地顿了顿青砖地面,发出沉闷而威严的响声。
“如何处置?”苏老夫人的声音嘶哑,却字字如刀,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带着积压了十六年的血泪控诉和此刻滔天的怒火!“这毒妇王雪蓉,心如蛇蝎,恶贯满盈!其罪有三!”
“其一:身为妾室,不守本分,暗行苟且,魅惑主君!”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棱,狠狠剐过的王雪蓉和失魂落魄的苏正谦,苏正谦身体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
“其二:狼子野心,鸠占鹊巢!为谋夺主母之位,竟敢以慢性剧毒,残害主母林氏!此乃弑嫡大罪!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老夫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悲愤,手指颤抖地指向供桌上林清漪的牌位!忠叔被允许进入祠堂,此刻正捧着林清漪的牌位,老泪纵横,闻言更是悲从中来,将牌位紧紧抱在怀中。
“其三:丧心病狂,不知悔改!买通江湖杀手,刺杀当朝一品诰命医妃!此乃谋逆大罪!其心可诛!其行当灭!!”
每一条罪状,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王雪蓉的心上,也砸在所有侯府人的心上!
苏老夫人喘了口气,眼中燃烧着刻骨的恨意,声音如同从齿缝中挤出,带着最后的裁决:
“此等恶毒不仁、罪孽滔天、祸乱家门、险些累及全族的毒妇,留之何用?!”
“今日,当着苏氏列祖列宗英灵!当着族老!当着阖府上下!”
“老身以苏氏宗妇之名宣布:即刻废黜王雪蓉永安侯府主母之位!褫夺诰命!其名,永除苏氏族谱!重生之侯府医妃有点皮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生之侯府医妃有点皮最新章节随便看!死后不得入苏家祖坟!”
“将其终身囚禁于佛堂暗牢!非死,不得出!每日只予清水粗食,令其日夜诵经,忏悔罪孽!首至油尽灯枯,魂飞魄散!!”
“死后,尸骨弃于乱葬岗!永世不得超生!!”
“轰——!”
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响!终身囚禁!非死不得出!尸骨弃于乱葬岗!永世不得超生!!
这比首接处死更残酷!这是要将王雪蓉的灵魂和肉体,都打入永恒的黑暗地狱!让她在绝望和忏悔中,一点点腐烂消亡!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王雪蓉原本涣散的眼神,在听到“尸骨弃于乱葬岗!永世不得超生!”时,猛地爆发出最后的、极致的恐惧和怨毒!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厉鬼般的嘶鸣,挣扎着想要扑向苏老夫人,却被沉重的铁链死死锁住,只能徒劳地扭动身体,发出绝望的诅咒:“老虔婆!你不得好死!苏挽月!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们苏家……都不得好死!!啊——!!”
她的诅咒被仆妇用破布狠狠塞住,只剩下呜呜的闷响和疯狂的扭动。
苏老夫人看也不看她,冰冷的目光转向抖成一团的苏挽晴。
“至于苏挽晴!”老夫人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身为庶女(此刻己彻底否认其嫡女身份),不思安分,助纣为虐!与其母同谋买凶,刺杀嫡姐!其心可诛!”
“念其年幼(相对王雪蓉),或受毒妇蛊惑,尚存一丝可悯。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即日起,废其‘苏’姓!贬为庶人!发配至北地最苦寒的农庄,终生为奴!非召,永世不得回京!其名,一并从族谱除名!”
“拖下去!即刻执行!”
“不——!祖母!父亲!救我!姐姐!我错了!饶了我!饶了我啊——!!”苏挽晴听到判决,彻底崩溃了!废姓!除名!发配苦寒之地为奴!永世不得回京!这比杀了她更让她恐惧!她涕泪横流,拼命挣扎着,想扑向苏正谦,想扑向苏挽月,却被仆妇死死按住,如同拖一条死狗般向外拖去。凄厉绝望的哭喊声,渐渐消失在祠堂外的回廊深处,只余下空洞的回响。
尘埃落定!
祠堂内一片死寂。只有王雪蓉被堵住嘴后发出的呜呜声,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悲鸣。
苏老夫人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晃了晃,被李嬷嬷及时扶住。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老泪无声滑落。
苏正谦依旧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王雪蓉母女的结局,并未让他感到解脱,反而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这十六年的昏聩、懦弱与无能。巨大的羞耻感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
祠堂外的廊下。
苏挽月静静地站着,晨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袂。她看着王雪蓉被拖走的方向,看着苏挽晴消失的回廊,看着祠堂内那尊被重新擦拭干净、供奉于高处的母亲的牌位……
十六年的血海深仇。
十六年的隐忍蛰伏。
十六年的步步为营。
终于,在这一刻,彻底了结。
心中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只有一片沉重的、如同深秋湖水般的平静。那沉甸甸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挪开了,留下的不是轻松,而是一种历经劫波后的空茫与疲惫。
母亲的容颜在脑海中愈发清晰,带着温柔而释然的笑意,仿佛在云端默默注视着她。娘亲,您看见了吗?害您的毒妇,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女儿……为您讨回公道了。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征兆地滑落脸颊,滴落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轻轻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覆上了她冰凉的手背。
苏挽月微微一颤,却没有抽回手。她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向身旁的男人。
萧承煜并未看她,深邃的目光依旧望着祠堂内,侧脸的线条在晨光中显得冷硬而坚毅。但他的掌心传来的温度,却异常清晰而坚定,无声地熨帖着她心中那片劫后的空茫与冰凉。
“都结束了。”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磐石般沉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力量,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从今往后,这侯府,再无人能伤你分毫。”
他的话语很简短,却像是一道坚固的堤坝,稳稳地拦住了她心中翻涌的情绪洪流。是啊,都结束了。缠绕两世的噩梦,终于醒了。
苏挽月反手,轻轻握住了他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大手。指尖冰凉,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依恋。她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祠堂内那尊母亲的牌位,在心中默念:娘,女儿会好好的。带着您那份,好好地活下去。
祠堂内,族老们纷纷起身,向着苏老夫人和苏正谦(尽管后者如同木偶)拱手告退,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沉重复杂。这场雷霆处置,虽大快人心,却也如同刮骨疗毒,让整个永安侯府元气大伤,颜面尽失。
苏老夫人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去。她最后看了一眼被忠叔紧紧抱在怀中的林清漪牌位,老泪纵横,喃喃道:“清漪……娘……对不住你啊……” 随即,她在李嬷嬷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离开了祠堂,背影佝偻,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十岁。
偌大的祠堂,很快便只剩下失魂落魄的苏正谦,以及捧着林清漪牌位、默默垂泪的忠叔。
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雾,金灿灿地洒满了侯府的庭院,照亮了飞檐翘角,也照亮了地上昨夜残留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新的一天开始了。
笼罩在永安侯府上空十六年的阴霾,终于被这雷霆手段与淋漓鲜血,彻底涤荡干净。虽然代价惨痛,虽然伤痕累累,但终究是拨云见日,尘埃落定。
苏挽月站在晨光中,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暖,望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深宅大院。一个旧的时代伴随着王雪蓉母女的彻底垮台而终结。而属于她苏挽月的时代,伴随着“医妃”的荣耀与手中紧握的力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宅斗的硝烟散尽,前方,是更广阔的天地,与……身边这个沉默却如山般可靠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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