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堂佛前自证的余威尚在,侯府上下对苏挽月的敬畏之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松鹤堂一扫之前的阴霾,下人们行走间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看向大小姐的目光充满了信服与恭谨。栖霞院则彻底沉寂下去,王氏母女如同霜打的茄子,缩在院子里,轻易不敢露面,连带着赵嬷嬷等心腹也了尾巴做人。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王氏母女在佛堂前丢尽了脸面,被老夫人当众斥为“家宅蠹虫”、“心术不正”,更险些被扣上“攀诬秦王”的大帽子。此等奇耻大辱,如同毒蛇噬心,日夜煎熬着她们。尤其是王氏,眼中怨毒的光芒几乎要化为实质。
“母亲!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任由那小贱人风光得意?”苏挽晴砸碎了妆台上一个粉彩瓷瓶,姣好的面容因怨恨而扭曲,“佛堂之上,她那般折辱我们……还有春桃那个没用的东西!我咽不下这口气!”
王氏坐在阴影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背上的雕花,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半晌,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寒光:“算了?怎么可能!佛堂之上,她占了理字,又有老不死的撑腰,我们奈何不了她。但若她……‘误诊杀人’呢?”
“误诊……杀人?”苏挽晴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母亲的意思是?”
王氏嘴角勾起一抹阴毒至极的冷笑:“府外,我们并非无人可用。你可还记得,你父亲麾下那个从五品的营千总,姓张的那个?”
“张千总?他那个外室……柳氏?”苏挽晴立刻会意。这张千总的正室是个母老虎,他便在城外养了个娇滴滴的外室柳氏,王氏曾暗中帮这柳氏处理过一些麻烦事,算是捏着对方一个不大不小的把柄。
“正是。”王氏眼中精光闪烁,“那柳氏,身子骨本就弱不禁风,近日又‘恰巧’染了风寒。你去,让赵嬷嬷联系她,告诉她,按我说的做,事成之后,不仅给她一大笔银子,保她后半生无忧,还能让她……‘扶正’!”
“扶正?!”苏挽晴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明白了母亲的狠毒算计,“母亲是要让那柳氏……”
“让她病,病得快要死的样子!”王氏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然后,点名要我们侯府那位‘神医’大小姐去诊治!等苏挽月开了药,柳氏服下后……‘暴毙’!”
苏挽晴被母亲话语中的阴冷杀意激得浑身一颤,但随即被巨大的兴奋取代:“然后……抬尸闹上侯府!指控苏挽月误诊杀人!众目睽睽之下,死者为大!她医术再高明,口才再好,也百口莫辩!就算秦王想保她,也得顾及悠悠众口!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案!”
“不错!”王氏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狰狞的快意,“这一次,我要让她身败名裂,锒铛入狱!我要让她在泥潭里挣扎,永世不得翻身!看那老不死的还怎么护着她!看秦王还会不会多看她一眼!”
一场针对苏挽月的致命杀局,在阴暗的角落里悄然布下。
几日后,一个消息传到了松鹤堂:城外张千总家的如夫人柳氏,突发急症,病势汹汹,请了多位大夫都束手无策。那柳氏不知从何处听闻了侯府大小姐医术通神,竟哭求张千总,点名要请苏神医救命!
消息传到苏挽月耳中时,她正在翻阅母亲留下的手札。青黛忧心忡忡:“小姐,这……这会不会有诈?栖霞院那边刚消停,这外室就点名请您……”
苏挽月放下手札,眼神沉静如水,指尖在冰冷的纸页上轻轻划过:“事出反常必有妖。王氏母女绝不会善罢甘休。点名请我,是阳谋,也是陷阱。”
“那……您不去?”青黛更急了。
“不去?”苏挽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去,便是见死不救,坐实了心虚。去了,才是她们真正想要的舞台。”她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点名了,那便去看看,这‘病’,究竟有多‘急’!”
她带上青黛和惯用的药箱,在侯府护卫的陪同下,乘坐马车前往城外的张千总别院。
别院的气氛压抑而紧张。柳氏被安置在一间装饰华丽的卧房里,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额上覆着湿巾,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张千总在一旁焦急踱步,看到苏挽月进来,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苏神医!您可来了!快看看柳娘吧!”
苏挽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环境,走到床前。柳氏约莫二十出头,容貌姣好,此刻却病容憔悴,眼神涣散。苏挽月坐下诊脉,脉象浮紧而数,触手皮肤滚烫。询问症状,柳氏气若游丝地说自己畏寒发热、头痛如裂、浑身酸痛、咽喉肿痛。
症状确实像极了严重风寒。但苏挽月心中警铃大作。这病势来得太过凶猛,且柳氏虽然虚弱,但脉象的细微之处,似乎隐隐透着一丝不自然的紊乱。她仔细检查了柳氏的舌苔、眼睑,又询问了发病前饮食用药,柳氏只虚弱地说前两日贪凉吹了风,吃了些寻常饭菜。
“苏神医,柳娘她……可还有救?”张千总急切地问,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挽月收回手,神色凝重:“夫人此症,乃风寒入里,邪热炽盛,颇为凶险。”她沉吟片刻,“我先开一剂辛凉解表、清热解毒的方子,用银翘散加减,急煎服下,看看能否压住热势。”她提笔写下药方:金银花、连翘、竹叶、荆芥穗、淡豆豉、牛蒡子、桔梗、生甘草、鲜芦根、薄荷(后下)。剂量、煎法都写得清清楚楚。
“多谢苏神医!多谢!”张千总接过药方,如获至宝,立刻命心腹小厮拿着方子,亲自去城内最好的药铺抓药。
药很快抓了回来,由别院的丫鬟在苏挽月眼皮底下仔细煎好。整个过程,苏挽月都冷眼旁观,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汤药呈深褐色,散发着浓郁的药草气味。柳氏被丫鬟扶起,艰难地喝下大半碗药。
服药后约莫半个时辰,柳氏似乎安静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些许。张千总松了口气,对苏挽月千恩万谢。苏挽月又叮嘱了几句观察事项,并说明日会再来复诊,便带着青黛告辞离开。
马车驶离别院,苏挽月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凝思。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但她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柳氏脉象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紊乱,始终挥之不去。
“小姐,没事吧?”青黛小声问。
“但愿……是我多虑了。”苏挽月睁开眼,眸色深沉。她总觉得,王氏的杀招,绝不会如此简单。
然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就在苏挽月离开别院不到两个时辰,一匹快马疯了一般冲进永安侯府,马上的小厮滚鞍落马,连滚带爬地冲进二门,凄厉地哭喊起来:
“侯爷!老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我家柳夫人……柳夫人她……她喝了苏大小姐开的药后……突然就……就口吐白沫,抽搐不止……没……没撑住,暴毙了啊——!”
这声凄厉的哭嚎如同晴天霹雳,瞬间炸响了整个永安侯府!
紧接着,更骇人的一幕发生了!
一大群披麻戴孝、哭天抢地的男女老少,抬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身,在张千总一身素缟、悲愤欲绝的带领下,如同汹涌的潮水般,首冲永安侯府大门!
“苏挽月!庸医害命!还我柳娘命来!”
“侯府小姐草菅人命!天理不容!”
“杀人偿命!交出苏挽月!”
“可怜我的柳娘啊……年纪轻轻就被这庸医害死了啊……”
悲号、怒骂、哭喊声震耳欲聋,瞬间引来了无数路人围观。白花花的孝服,刺目的尸身,悲愤的控诉,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捅向刚刚才在佛前自证清白的苏挽月,更捅向了整个永安侯府的声誉!
张千总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指着侯府朱漆大门,声音嘶哑悲愤:“永安侯!苏侯爷!你教的好女儿!苏挽月!枉称神医,实为庸医!一剂毒药害死我柳娘!今日若不给张某一个交代,张某……张某就算告御状,血溅金銮殿,也要为我枉死的柳娘讨回公道!交出杀人凶手苏挽月!”
尸体横陈门前,群情激愤,哭声震天!“误诊杀人”的指控如同最沉重的枷锁,瞬间锁住了刚刚站稳脚跟的苏挽月,将她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松鹤堂内,接到消息的苏挽月猛地站起身,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瓷西溅。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在巨大的冲击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寒与锐利!
王氏!好毒的手段!好狠的杀局!这己不是内宅倾轧,而是不死不休的绝杀!
青黛吓得面无人色,声音都在发抖:“小……小姐!怎么办?他们……他们把尸体都抬到门口了!说……说是您误诊杀人……”
苏挽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她保持清醒。她一字一顿,声音冷冽如冰:
“慌什么!人不是我杀的!这是栽赃陷害!是冲着我来的死局!”
她目光如电,扫过惊慌失措的青黛,快速吩咐:“立刻去!做两件事!第一,想办法打听清楚,柳氏‘暴毙’时的具体症状!口吐白沫?抽搐?面色如何?瞳孔如何?越详细越好!第二,去找到今日给柳氏煎药的那个丫鬟!控制住她!还有,柳氏喝剩下的药渣,哪怕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立刻去!”
“是!小姐!”青黛被苏挽月眼中的决绝震慑,强压恐惧,转身飞奔而去。
苏挽月独自站在一片狼藉的碎瓷旁,听着府门外震天的哭嚎和指控,心沉到了谷底。这一次,王氏母女是彻底撕破了脸皮,要置她于死地!尸体抬到门前,众目睽睽,人证(张千总)“物证”(尸体和药方)俱全,舆论汹汹!这几乎是一个死局!
考验她医术与智慧的极限时刻,到了!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飞速回放着在别院诊病的每一个细节:柳氏的脉象、症状、那丝不自然的紊乱……还有那张药方……
银翘散加减……全是清热解毒的寻常药材,绝无毒性!除非……
除非药被动了手脚!或者,柳氏本身……就被人下了毒!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她的眼睛猛地睁开,寒光西射!
“柳氏……那‘风寒’……是假的!她早就中了毒!我的药……只是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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