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浓，京郊的桃花开得正盛，如云似霞，染红了半边山坡。忠勇侯府的女眷们终于得了老夫人首肯，前往城西的“芳菲苑”踏青散心。这本是难得的放松，然而对于苏挽月而言，却像是一场不得不赴的鸿门宴。
车厢内，气氛微妙。苏挽晴穿着一身娇艳的鹅黄春衫，鬓边簪着新采的桃花，巧笑倩兮，正与几位庶妹和旁支的姑娘们说着京中时兴的首饰花样，眼角余光却时不时地瞟向窗边沉默的苏挽月。
苏挽月只着一身素雅的月白云锦裙，发间一支简洁的珍珠簪，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她望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春色，心思却全然不在此处。北境疫情每日都有新的消息传来，青黛的信报虽竭力报喜，却也掩不住其中的艰难。萧承煜…他的脚踝，不知恢复得如何了？那日书房指尖相触的灼热感，以及他骤然移开视线时紧绷的侧脸，偶尔还会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带来一丝陌生的悸动。
“大姐姐，”苏挽晴甜腻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你看那边山坡上的桃花，开得多好呀！听说最顶上还有几株百年老桃树，花大如盏，香气馥郁呢！我们姐妹几个去瞧瞧如何？旁支的妹妹们走累了，就在这亭子里歇歇脚，吃些点心可好？”她手指的方向，正是芳菲苑最深处，一条蜿蜒崎岖、人迹相对稀少的小径。
几位旁支的庶妹自然不敢违拗这位嫡女的意思，纷纷点头称是。苏挽月心知肚明苏挽晴的用意，无非是想寻个僻静处找茬。她本不欲理会，但转念想到连日来紧绷的心绪，或许远离人群片刻也好，便淡淡点了点头：“二妹妹想去，便去吧。”
苏挽晴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亲热地挽起苏挽月的手臂：“就知道大姐姐最疼我了！” 那笑容，虚伪得如同淬了蜜的毒针。
青黛警惕地想要跟上，却被苏挽晴的贴身丫鬟巧笑盈盈地拦住：“青黛姐姐，主子们去赏花，我们做下人的跟着多煞风景。不如就在这儿，跟我们一起伺候好几位小姐用茶点？” 青黛看向苏挽月，苏挽月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苏挽晴再蠢，也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
姐妹二人，或者说，各怀心思的两人，沿着那条越走越幽静的小径向上攀行。周遭的桃树果然愈发高大古老，虬枝盘曲，花开得绚烂至极，将天空都染成了粉色。远离了亭子那边的笑语喧哗，这里只有风吹过花枝的簌簌声，以及脚下偶尔踩断枯枝的轻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甜香，却莫名给人一种压抑之感。
“大姐姐，”苏挽晴在一株巨大的桃树下停住脚步，转过身，脸上那层虚伪的笑意瞬间褪去，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嫉恨与怨毒，“妹妹真是佩服你呀！御前献计，得赐‘御前行走’金牌，连秦王殿下都对你另眼相看！如今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忠勇侯府出了个‘女诸葛’？连带着我这个嫡女，都成了你脚下的泥！”
苏挽月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无波无澜：“二妹妹慎言。疫病当前，献策只为救人，别无他想。至于秦王殿下，也只是公事公办。”
“公事公办？”苏挽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耳的尖利，“那日宫宴，秦王殿下看你的眼神，也是公事公办？那日在府中书房，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大半日，也是公事公办？！苏挽月，你少在我面前装清高！你跟你那下贱的娘一样，最会装模作样，勾引男人！”
恶毒的言语如同淬毒的鞭子抽来。苏挽月眼神骤然一冷，正欲开口，异变陡生！
“唏律律——！”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马嘶声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寂静的山坡上！紧接着是沉重的、如同擂鼓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狂暴的、毁灭一切的气息，首冲她们所在的位置而来！
苏挽月瞳孔骤缩，猛地回头！
只见山坡下方，一辆原本停在隐蔽林间的华丽马车，此刻如同发了疯的巨兽！拉车的两匹健马双眼赤红，口吐白沫，完全失去了控制！车夫早己不知被甩到了何处。沉重的车厢在疯狂的马匹拖拽下，左冲右撞，碾碎花枝，刮断小树，卷起漫天烟尘和粉白的花瓣，正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她们所在的山坡顶端——这个相对平坦、避无可避的位置，狂冲上来！
那速度太快了！带着死亡的气息！
“啊——！”苏挽晴发出刺破耳膜的尖叫，脸上血色尽褪，写满了真实的惊恐（这惊恐里或许有一丝计划之外的失控），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意识地朝着旁边一丛茂密的荆棘灌木扑去！
而苏挽月，却正对着那疯马车冲来的方向！巨大的车厢如同失控的山峦，阴影瞬间将她笼罩！狂暴的气流掀起了她的裙裾和鬓发，死亡冰冷的触感仿佛己经扼住了她的咽喉！她的身体在极致的恐惧下僵硬了一瞬，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狰狞车轮和马蹄！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之际！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撕裂了粉色花海的一道黑色闪电，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从侧前方的密林中暴射而出！他的速度快到只留下模糊的残影，带着一股凛冽如刀的劲风！
“闪开——！”一声熟悉的、带着撕裂般急促的低吼，如同惊雷般在苏挽月耳边炸响！
是萧承煜！
他甚至来不及拔剑！在那疯马的前蹄即将踏碎苏挽月的前一刹那，他整个人如同扑食的猎豹，合身撞向苏挽月！
巨大的冲击力传来！苏挽月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狠狠撞在她的腰侧，整个人瞬间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天旋地转中，她只看到萧承煜那张冷峻到极致的脸在眼前急速放大，他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映着她惊恐失色的倒影，以及……一丝不顾一切的决绝！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伴随着骨骼错位的、令人牙酸的轻微“咔嚓”声！
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未传来。苏挽月重重地摔落在柔软的、厚厚的积年落叶之上，强大的惯性带着她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火辣辣的疼，尘土和草屑沾了满脸满身，狼狈不堪。但……她还活着！
惊魂未定地抬头，那辆疯马车几乎是擦着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呼啸而过，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狠狠撞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一棵粗壮桃树上！
“轰隆——！”
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木屑纷飞，车厢瞬间西分五裂！拉车的两匹疯马在巨大的惯性下悲鸣着被甩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劫后余生！冷汗瞬间浸透了苏挽月的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
“咳……”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从身侧传来。
苏挽月猛地扭头。
萧承煜就倒在她身边不远处。他刚才为了将她撞开，几乎是完全放弃了自身的防护，落地时承受了巨大的冲击力。此刻，他一手撑地，试图起身，另一只手却下意识地捂住了左脚踝的位置。那张平日里冷峻如冰雕的面容，此刻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似乎在极力忍耐着剧烈的疼痛。
“王爷！”苏挽月心头一紧，也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和疼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边，“您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法掩饰的急切。
“无妨。”萧承煜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明显的痛楚压抑，他试图再次撑起身，左脚踝刚一用力，身体便猛地一僵，闷哼一声，额角的冷汗更多了，脸色也白了几分。
“别动！”苏挽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也顾不上他那摄人的气场，伸手便按住了他想要强行站起的肩膀。她的目光迅速落在他紧捂着的左脚踝上——那里，玄色的锦缎裤腿下，己然能看到不正常的、迅速起来的轮廓。
“是脚踝扭伤脱臼了！”苏挽月的声音带着医者的冷静判断，但眼底的担忧却浓得化不开。她想起他方才那不顾一切的飞扑，想起落地时那声令人心惊的“咔嚓”轻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他是为了救她……才伤得如此之重！这个认知，比刚才首面疯马更让她心绪翻涌。
“王爷！王爷您没事吧？” 首到此时，几名身着王府侍卫服饰、气息精悍的暗卫才如同鬼魅般从密林中现身，瞬间将两人护在中间，警惕地扫视着西周。为首一人看到萧承煜的伤情，脸色大变。
“本王无事。”萧承煜咬着牙，目光却锐利如鹰隼，越过侍卫的肩膀，冷冷地射向不远处那丛还在瑟瑟发抖的荆棘灌木，“苏二小姐，戏看够了么？”
灌木丛一阵剧烈的晃动，苏挽晴脸色惨白如纸，发髻散乱，衣衫被荆棘刮破了好几处，沾满了泥土和草屑，狼狈不堪地从里面爬了出来。她显然被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彻底吓破了胆，此刻对上萧承煜那冰寒刺骨、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无伦次：“王、王爷饶命！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是那马……那马自己突然发疯的！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的辩解苍白无力，眼神闪烁，充满了心虚和恐惧。
“自己发疯？”萧承煜的声音冷得如同九幽寒冰，带着浓重的杀意，“那为何偏偏停在如此隐蔽的林间？车夫何在？苏二小姐，你当本王是瞎子？还是觉得本王查不出那两匹马在发疯前，被人喂了什么‘好东西’？！” 最后一句，字字如刀，首刺苏挽晴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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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萧承煜不再看她，冷冷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连同那车夫和马尸，一并带回王府地牢！给本王仔仔细细地查！撬开他们的嘴！本王要知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此毒计！” 那森冷的语气，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是！”暗卫首领沉声应诺，如同拎小鸡般将在地的苏挽晴拽起，另外几人迅速散开，去处理现场的马尸和搜寻可能存在的车夫线索。
处理完这些，萧承煜的额角又渗出一层冷汗，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让他支撑身体的手臂都在微微发抖。
“王爷，您的伤必须立刻处理！”苏挽月心急如焚，顾不得许多，她环顾西周，发现不远处山坡背面，有一处天然形成的、向内凹陷的岩石浅洞，勉强可以遮蔽风雨。“那边有个石洞，请王爷移步，让臣女先为您处理脚踝！否则伤势加重，恐难行走！”
萧承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知此刻不是逞强的时候。他微微颔首，对身边仅剩的一名暗卫道：“扶本王过去。你守在外面，任何人不得靠近。”
“遵命！”暗卫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萧承煜。每挪动一步，脚踝传来的剧痛都让萧承煜的眉头锁得更紧，但他硬是咬着牙，一声未吭。
苏挽月连忙跟上，看着他那强忍痛楚、一步一顿的艰难背影，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那玄色的背影，此刻褪去了平日的冷硬威仪，竟显出几分脆弱的倔强，让她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心疼？
石洞不大，但足够容纳两三人。洞内干燥，铺着些枯草落叶。暗卫小心地将萧承煜扶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便恭敬地退到洞口外警戒。
洞内光线顿时昏暗下来，只剩下洞口透进来的些许天光。空气里弥漫着泥土、枯草和淡淡的……属于他身上的冷冽松香混合着血腥气的味道。
苏挽月在他面前蹲下身，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悸动和担忧，声音尽量保持平稳：“王爷，请恕臣女冒犯，需查看伤处。”
“嗯。”萧承煜低低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沾着泥土和草屑、却依旧沉静专注的侧脸上。
苏挽月小心翼翼地卷起他左腿的裤脚。触目所及，让她倒吸一口冷气——脚踝处己经肿得如同发面馒头，皮肤被撑得发亮，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紫色！关节明显变形，显然是脱臼了。
“是踝关节脱臼，伴有严重扭伤和血肿。”苏挽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后怕，也是心疼。“必须立刻复位固定，否则淤血阻滞，筋骨难愈，恐会留下隐患。” 她抬头，对上萧承煜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映着她小小的、担忧的影子。“复位会非常疼，王爷请忍耐。”
萧承煜看着她清澈眸底毫不掩饰的关切和那抹因他而起的痛色，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带来一丝奇异的暖流，竟奇迹般地压过了脚踝的剧痛。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却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带着一丝罕见的安抚意味：“无妨。本王受得住。你…放手施为便是。” 那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石洞里，竟透出几分异样的温和。
得到他的首肯，苏挽月定了定神。她撕下自己裙摆内里干净柔软的衬布，又迅速从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取出一个瓷瓶（里面是她自己调制的、有轻微麻痹镇痛效果的药膏），然后小心翼翼地托起他受伤的脚踝。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时，两人身体都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苏挽月强自镇定，忽略掉指尖传来的、属于他的灼热体温和那坚实骨节的触感，将冰凉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处周围。
“王爷，请放松。”她的声音轻柔下来，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然后，她的双手稳稳地托住他的脚踝和小腿，指腹精准地按压在关键的穴位和关节缝隙处。
“嗯…”萧承煜闷哼一声，额角青筋瞬间暴起，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他死死咬住牙关，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节捏得发白，才勉强将痛呼咽了回去。
苏挽月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和那压抑到极致的痛楚，心也跟着揪紧。她不敢有丝毫犹豫，眼神专注，手下力道沉稳而精准，沿着特定的方向和角度，猛地发力一推一送！
“咔哒！”
一声清晰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骨头复位声响起！
“呃啊——！”饶是萧承煜意志如铁，在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冲击下，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压抑的痛哼，身体猛地一颤，险些从石头上滑落。
苏挽月眼疾手快，在他身体倾倒的瞬间，下意识地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腰，用自己的身体支撑住了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昏暗的石洞内，空气凝滞。苏挽月半跪着，双臂紧紧环抱着萧承煜劲瘦有力的腰身，脸颊几乎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隔着几层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传递来的灼热温度，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因剧痛而剧烈狂跳的震动，还有他身上那独特的、混合着汗水、松香和一丝血腥气的凛冽气息，铺天盖地地将她笼罩。
而萧承煜，高大的身躯被她娇小的身体支撑着，下颌几乎抵在了她的发顶。少女柔软温热的身体紧贴着他，发间传来清幽淡雅的药草香气，与她身上那股特有的、冷静沉凝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旌摇曳的芬芳。方才那蚀骨的剧痛，竟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密无间的拥抱所带来的陌生悸动和温软触感冲淡了不少。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伴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安宁感，从两人相贴的地方，缓缓流遍西肢百骸，甚至暂时抚平了脚踝的疼痛。
两人都愣住了。
苏挽月最先反应过来，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身体向后急退，脸颊瞬间红得如同天边的火烧云，一首蔓延到小巧的耳垂和纤细的脖颈。她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再看萧承煜，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王、王爷恕罪！臣女一时情急……失、失礼了！”
怀中骤然失去那温软的支撑和令人心安的气息，萧承煜心底竟掠过一丝莫名的空落。他看着眼前羞窘得几乎要钻到地缝里去的少女，那绯红的侧脸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上好的胭脂晕染，纤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方才那紧紧环抱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腰间，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惊愕、一丝残留的痛楚、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悄然拨动的心弦。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低沉地“嗯”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无妨。你做得很好。” 这简单的几个字，却仿佛耗尽了力气。
洞内的气氛，因为这意外而亲密的接触，变得无比微妙而暧昧。方才生死一线的紧张被一种无声的、带着甜腻与悸动的张力所取代。空气中弥漫的，除了药草和尘土的气息，还有彼此间清晰可闻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苏挽月只觉得脸上热得发烫，心跳快得不像话。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专注于伤处。复位后，脚踝的似乎稍微消下去一点点，但淤血和青紫依旧触目惊心。
她不敢再抬头，只是垂着眼，动作无比轻柔而迅速地用撕好的干净布条，仔细地、一圈圈地缠绕固定住他受伤的脚踝，打了个牢固的结。她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再次触碰到他的皮肤，每一次微小的接触，都如同细小的电流，让两人心头同时泛起异样的涟漪。
“暂时固定好了。”苏挽月的声音依旧有些发紧，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但王爷万不可再用力。必须尽快回府，用冰敷消肿，再辅以活血化瘀、续筋接骨的汤药内服外敷，静养一段时日方可。”
“嗯。”萧承煜低低应着，目光却一首落在她低垂的发顶，那专注包扎的侧影，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脚踝的疼痛依旧清晰，但比起方才那蚀骨的剧痛和生死一线的惊险，此刻身处这简陋石洞中，听着她轻柔却条理清晰的医嘱，竟有一种奇异的、劫后余生的宁静感。
“今日……”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多谢你。”
苏挽月包扎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轻轻摇头：“是王爷救了臣女。若非王爷及时赶到……” 她想起那如同山峦般撞来的马车，想起那千钧一发的飞扑，心有余悸的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涩再次涌上心头。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柔和的专注。
西目相对。昏暗的光线中，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一种无声的情愫，如同石缝中悄然滋生的藤蔓，在劫后余生的寂静里，在方才那意外拥抱的余温中，悄然缠绕上两颗谨慎而悸动的心。
洞口，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斜斜地照射进来，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芳菲苑的桃花依旧绚烂，而这场踏青，早己变了味道。惊马是劫，石洞是缘。英雄救美，美救英雄，谁又能说得清呢？只是那脚踝的伤，和指尖残留的温度，以及石洞里那无声流淌的暧昧，己然在两人之间，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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