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青黛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新生的敬畏,“您该喝药了。福伯下午还打发人悄悄送来一小罐上好的蜂蜜,说让您润润嗓子。”她把药碗放在炕沿,又压低了声音,“后园洒扫的李婆子,刚才也偷偷塞给奴婢一包晒干的枇杷叶,说……说对咳症好。”
苏挽月放下银针,接过温热的药碗。苦涩的气味冲入鼻腔,她却面不改色,小口啜饮着。蜂蜜?枇杷叶?这些微末的“孝敬”,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无声地印证着福伯事件带来的涟漪。人心如水,趋利避害。她这手“医术”,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足以让一些在底层挣扎、饱受病痛之苦的下人,悄然向她靠拢。这是好事,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刃——王氏母女,绝不会容忍这种“靠拢”继续蔓延。
果然。
药碗刚放下,院门外便传来一阵刻意放柔、带着几分怯生生的脚步声,以及环佩相击的清脆声响。
“姐姐……姐姐可在屋里?”苏挽晴那刻意捏细、带着无限委屈和歉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如同裹了蜜糖的毒针。
青黛瞬间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挡在苏挽月身前,警惕地盯着门口。
苏挽月神色未变,只淡淡道:“二妹妹有事?”
门被轻轻推开。苏挽晴独自一人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娇嫩的粉霞色云锦袄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着新打的珍珠步摇,脸上薄施脂粉,刻意掩盖了前几日的苍白和怨毒,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模样。她手里捧着一个巴掌大小、极其精致的雕花红漆螺钿盒子。
“姐姐……”苏挽晴走到炕前几步远便停下,微微福身,眼圈说红就红,声音带着哽咽,“妹妹……妹妹是来给姐姐赔罪的。前几日……前几日都是妹妹糊涂,被猪油蒙了心,做出那等糊涂事来,害得姐姐落水受苦,还……还差点伤了小翠姑娘……妹妹这几日,夜不能寐,心中实在愧疚难当……”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偷觑着苏挽月的脸色,见她毫无反应,心中暗恨,脸上却更显凄楚:“妹妹知道姐姐心里有气,不敢奢求姐姐原谅。只是……只是妹妹真的知错了。这盒‘玉容香’,是妹妹特意托人从江南最好的胭脂铺子‘凝香阁’买来的,里头添了珍珠粉和上好的玫瑰玉露,最能润泽肌肤,祛除晦暗。姐姐落水受寒,脸色难免差些,用这个最是合适。就当……就当是妹妹给姐姐赔礼,姐姐千万别嫌弃……”
说着,她双手将那红漆盒子奉上,姿态放得极低,眼神却紧紧盯着苏挽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空气仿佛凝固了。青黛紧张地看着自家小姐,又看看那盒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胭脂,嘴唇动了动,想提醒,却又不敢。
苏挽月终于抬起了眼。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落在苏挽晴那张精心修饰、写满“悔意”的脸上,又缓缓移向她手中的红漆盒子。
“赔罪?”苏挽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溺水后的沙哑,却清晰地敲在苏挽晴的心上,“二妹妹有心了。”
她没有立刻去接,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盒子。螺钿镶嵌的牡丹花纹在油灯下泛着幽冷的光泽。片刻,她才极其缓慢地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漆盒表面。就在苏挽晴心中暗喜、以为对方终于放下戒备的瞬间,苏挽月的手指却并未拿起盒子,而是极其自然地、如同拂去灰尘般,用指腹在盒盖边缘轻轻划过,然后状似无意地凑到鼻尖下,极其细微地嗅了一下。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只是女子爱美,对香膏脂粉天生的好奇。
然而,就在那极其短暂的一嗅之间,苏挽月那双沉静的眼底,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如同手术刀切开皮肉,精准地捕捉到了目标!
一股极其细微、几乎被浓郁的玫瑰花香完全掩盖的……苦杏仁味!
虽然淡到了极点,混杂在复杂的香气里,寻常人绝难分辨。但苏挽月——拥有现代顶级外科医生对化学物质敏锐嗅觉的苏晚,对这味道太熟悉了!氰化物?不,不像。这味道更驳杂,带着一丝金属的腥锈气……是砷!砒霜!而且是经过精心炮制、混入大量香精掩盖、剂量控制得极其微妙的慢性毒药!长期使用,不会立时毙命,却会缓慢侵蚀肌肤,破坏毛细血管,导致皮肤发黑、溃烂、最终毁容!
好毒的心思!好精密的算计!假借赔罪,送上“养颜圣品”,实则埋下毁容的慢性毒药!既能毁掉她未来可能攀附高门的资本(容貌),又能让她在痛苦中逐渐崩溃,且不易被察觉!就算日后东窗事发,苏挽晴大可推脱是胭脂本身的问题,或是她苏挽月体质特殊!
苏挽晴看着苏挽月只是嗅了嗅并未立刻使用,心中焦急,脸上却堆起更甜美的笑容:“姐姐快打开看看?这香气可好闻了,妹妹自己都舍不得用呢……”
苏挽月缓缓放下手,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一嗅只是寻常。她甚至微微弯了弯唇角,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二妹妹一番心意,姐姐心领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这‘玉容香’果然名贵,香气馥郁。只是……”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苏挽晴身后空荡荡的门口,“姐姐如今这破落院子,用这般精致的物件,反倒显得不伦不类,也怕辜负了妹妹的心意。”
苏挽晴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苏挽月却不再看她,目光转向侍立在一旁、紧张得手心冒汗的青黛,语气随意得如同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青黛,我记得前几日,二妹妹身边的春桃姑娘,似乎帮衬过你一把?她年纪小,也该学着打扮了。这盒胭脂,替我拿去赏给她吧。就说……是二小姐体恤下人,特意赏她的。”
青黛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赏……赏给春桃?!春桃可是二小姐最心腹、最得力的贴身大丫鬟啊!小姐这是……
苏挽晴的脸色瞬间煞白!如同被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赏给春桃?!她精心准备的、掺了剧毒的胭脂,转手赏给她自己的心腹?!
“姐姐!这……这怎么使得!”苏挽晴失声叫道,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是妹妹特意给姐姐……”
“怎么?”苏挽月微微挑眉,目光平静地看向她,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解”,“二妹妹方才还说心中愧疚,夜不能寐。姐姐体谅你心意,只是觉得此物于我无用,转赠给妹妹身边得力的丫头,也算全了妹妹爱护下人的名声。莫非……妹妹这胭脂,还有什么姐姐用不得、春桃也用不得的讲究不成?”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为你好”的温和,但字字句句,却如同冰冷的枷锁,瞬间套在了苏挽晴的脖子上!拒绝?那就是承认胭脂有问题!心虚!不拒绝?那这掺了剧毒的胭脂,就要落到她最信任的春桃手里!
苏挽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她看着苏挽月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眼睛,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
“我……我……”苏挽晴嘴唇哆嗦着,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羞愤、恐惧、怨毒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要当场崩溃!她死死地盯着那盒红漆胭脂,仿佛那不是胭脂,而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青黛。”苏挽月不再看她,淡淡吩咐。
青黛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虽然心中惊涛骇浪,但她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从呆若木鸡的苏挽晴手中,“接”过了那盒沉甸甸、如同烫手山芋般的红漆螺钿盒子。
“奴婢替春桃姐姐,谢过大小姐赏!也谢过二小姐恩典!”青黛的声音清脆响亮,在寂静的小院里回荡。
苏挽晴浑身剧烈一颤,看着那盒子落入青黛手中,仿佛自己精心豢养的毒蛇被递到了最亲近的人嘴边!她想扑上去抢回来,想尖叫着阻止,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苏挽月那平静却冰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利刃,悬在她的头顶!
“二妹妹脸色似乎不太好?”苏挽月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可是身体不适?姐姐这里简陋,就不多留妹妹了。青黛,送二小姐出去。”
逐客令下得如此自然,如此“体贴”。
苏挽晴只觉得天旋地转,巨大的屈辱和恐惧几乎将她撕裂!她最后怨毒无比地剜了苏挽月一眼,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随即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这间让她感到无比窒息和恐惧的破屋!粉霞色的裙摆仓惶地扫过门槛,消失在浓重的暮色里。
屋内重新恢复了寂静。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将苏挽月沉静的侧影拉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青黛捧着那盒红漆胭脂,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手都在抖,脸色发白:“小……小姐……这……这胭脂……”
苏挽月缓缓伸出手,从青黛颤抖的手中取过那盒子。她打开盒盖,浓郁得近乎甜腻的玫瑰花香瞬间弥漫开来,几乎掩盖了所有。她用指尖蘸取了一点点膏体,凑到鼻尖,再次仔细分辨。那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和金属腥锈气,在刻意寻找下,变得更加清晰。她又将膏体在指尖捻开,对着灯光细看——膏体质地细腻,但在强光下,能看到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细小结晶颗粒。
“收起来。”苏挽月的声音冰冷,将盒子盖上,递给青黛,“找个不起眼的角落,锁好。记住,任何人,包括你我,都绝不可触碰里面的膏体。尤其是脸上有微小伤口时,沾之即溃。”
青黛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真……真是毒药?!二小姐她……她竟敢……”
“她有什么不敢的。”苏挽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幽深如寒潭,“毁人容貌,慢刀子割肉,比首接杀人更毒。”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苏挽晴消失的方向,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现在……就看我们那位忠心耿耿的春桃姑娘,何时……忍不住这份‘恩典’了。”
青黛紧紧抱着那盒致命的胭脂,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满全身。她看着自家小姐沉静得可怕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平静水面之下涌动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暗流。
夜色,彻底笼罩了侯府。栖霞院的方向,隐约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和女子压抑的、歇斯底里的哭骂声。
破败的小院里,油灯的光芒在寒风中摇曳。苏挽月重新拿起那枚银针,在指尖,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毒蛇己经亮出了獠牙。而她,己经布下了第一颗反制的棋子。这盘棋,才刚刚开始。她需要等,等春桃那边的反应,等一个……足以将剧毒胭脂的源头,死死钉在苏挽晴身上的机会。
苏挽月缓缓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春桃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刻薄和精明、对苏挽晴忠心耿耿的脸。她会用吗?面对这样一盒来自“主子赏赐”的、连主子自己都“舍不得用”的、价值不菲的顶级胭脂,一个正值爱美年纪、又有着虚荣心的大丫鬟,能忍住不偷偷试用吗?
人性,经不起考验。尤其是贪婪和虚荣。
“青黛,”苏挽月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这几日,留意着春桃的动静。尤其是……她的脸。”
“是,小姐!”青黛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紧张又带着一丝兴奋的光芒。
窗外的风,似乎更紧了,呜咽着穿过庭院,卷起几片枯叶,如同无声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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