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教学楼，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带着灼人的热度，真实地炙烤在皮肤上。我眯起眼，抬手挡了一下。校门口早己是人的海洋。家长们翘首以盼，看到自家孩子出来，立刻涌上前，递水的，递水果的，拍着背的，急切询问的，或者只是紧紧拥抱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汇成一股巨大而欢腾的声浪。
“这里！这边！”李佳嘹亮的嗓音极具穿透力，她正站在校门旁一棵大树的荫凉下，用力挥舞着手臂。颜泉、林芳芳、乔媚、赵小建、王浩、张锐他们都在，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卸下千斤重担后的狂喜和红晕。
我挤过人群，向他们走去。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每一步都踏在真实的时空里。
“怎么样怎么样？战神？”赵小建第一个冲过来，用力捶了一下我的肩膀，挤眉弄眼，“英语女神就在你考场吧？有没有发生点啥故事？”
“滚蛋！”我笑着推开他，心里却莫名地因为那个名字而轻轻动了一下，“做题都来不及，哪有空看女神。感觉还行，正常发挥吧。”我看向大家，“你们呢？”
“解放啦！！！”王浩仰天大吼一声，引来周围一片善意的哄笑和共鸣的欢呼。
“感觉身体被掏空，但灵魂在飞翔！”颜泉张开双臂，做了个夸张的拥抱天空的动作。
“芳芳说阅读理解C篇巨难，我倒是觉得还好…”乔媚拉着林芳芳的手，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我完形填空最后两个是蒙的，佛祖保佑！”张锐双手合十，表情夸张。
七嘴八舌，兴奋难抑。大家就这么站在校门口，沐浴在正午滚烫的阳光和鼎沸的人声中，谁也不想立刻离开。交换着考场的趣闻，吐槽着变态的题目，畅想着接下来睡到天昏地暗的美好生活。高考结束了！压在头顶十二年的大山，在这一刻，被我们亲手掀翻！一种巨大的、近乎眩晕的自由感，伴随着炎热的空气，包裹着每一个人。
“走走走！庆祝去！”赵小建跳上一旁的花坛边缘，振臂高呼，“西门‘老地方’！我提前订好了包间！今天不醉不归…呃，不醉不散！”
“好！！！”众人齐声响应，欢呼雀跃。
“等我一下！”李佳拿出手机，“我给我妈发个信息报平安，顺便申请活动经费！”
大家纷纷掏出手机联系家里。我下意识地摸向裤兜，空空如也。糟了！早上出门太放松，手机忘在书桌上了！
“那个…你们先去，”我有点尴尬地对兴奋的众人说，“我手机忘带了，得回家拿一趟，顺便跟家里说一声。很快，马上到！”
“啊？不是吧大哥！这种历史性时刻你掉链子？”赵小建夸张地哀嚎。
“就是，别磨蹭！赶紧的！”颜泉催促。
“放心，跑不了你们！”我笑着保证，“‘老地方’嘛，我认识路！给我留个座儿就行！很快！”说完，我转身，逆着依旧汹涌的人潮，快步向家的方向跑去。身后传来他们混合着抱怨和期待的喊声。
一路小跑回家，推开家门，气息平静。老妈正在客厅收拾东西，老爸还没回来。
“妈！考完了！”我喘着气，脸上还带着奔跑的潮红和兴奋。
“哎哟，回来了！考得怎么样？”老妈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关切地迎上来，上下打量我，仿佛要在我脸上找出答案的痕迹。
“挺好的！感觉不错！”我抹了把汗，“妈，我手机忘带了。刚在校门口碰到李佳颜泉他们，约好了去西门‘老地方’聚餐庆祝一下！”
“聚餐？好啊！应该的！考完了是该放松放松！”老妈的反应出乎意料地爽快，脸上甚至带着欣慰的笑容。这在循环日里简首不可想象，那时的她多半会唠叨着“刚考完别乱跑”、“外面吃饭不干净”之类的话。她立刻转身走向卧室，“跟同学好好玩！钱够不够？”话音未落，她己经拿着我的手机和一个崭新的红包走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
“拿着！五百！跟同学们吃点好的，别小气！玩得开心点！”老妈的声音里透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轻松和慈爱，“注意安全，别太晚回来就行。”
手里握着还带着老妈体温的红包和手机，心里涌起一阵暖流。这五百块钱，不再是循环里那串冰冷无意义的数字，而是母亲真实的、带着祝福的馈赠。我用力点头：“知道了妈！谢谢妈！”
刚把手机开机，还没来得及看屏幕，它就像通了电的马达一样，在我掌心疯狂地、持续不断地振动起来！嗡嗡嗡——嗡嗡嗡——屏幕上瞬间被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提醒和短信通知刷爆！
“夺命连环call啊！”我嘀咕着，点开一看，未接来电清一色全是赵小建、李佳、颜泉轮番轰炸，最新一条短信来自张锐，言简意赅，杀气腾腾：“【定位：老地方家常菜】速来！包间‘状元及第’！迟到一分钟罚酒三杯！十万火急！！！”
几乎是这条短信看完的下一秒，家里的座机电话铃声也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尖锐地炸响！
叮铃铃——叮铃铃——
老妈离得近，顺手接了起来：“喂？哪位？”
电话那头的声音大得连站在旁边的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是赵小建那极具辨识度的大嗓门，带着背景里嘈杂的喧闹声：“阿姨好！我是赵小建！请问李不凡到家了吗？我们都在饭店等他开席呢！菜都点好啦！就差他一个主角啦！”
老妈忍俊不禁，把话筒递给我，笑着摇头：“喏，催命鬼来了。快去吧，别让同学们等急了。”
我接过电话，赵小建的咆哮立刻灌入耳中：“大哥！你属蜗牛的啊？爬也该爬到了！全宇宙就等你开饭了！赶紧的！打车！跑步前进！‘状元及第’包间！再不来我们就把你那份小龙虾也瓜分了！”
“来了来了！马上到！”我赶紧应声，挂了电话，对老妈挥挥手，抓起钥匙再次冲出了家门。
夕阳的余晖将街道染成温暖的橙红色。西门外的学生街比平时热闹了十倍不止，到处是刚刚解放的高三学生，三五成群，勾肩搭背，笑声、叫声、打闹声充斥着整条街。空气中飘荡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和青春恣意的荷尔蒙。
“老地方家常菜”的招牌下更是人头攒动。不大的门脸里里外外挤满了穿着各校校服的学生，喧嚣声浪几乎要把屋顶掀翻。认识的、不认识的面孔交错，互相拍着肩膀，大声喊着“解放万岁”、“毕业快乐”，场面热烈得像一锅煮沸的饺子。我艰难地挤过门口兴奋的人群，大声询问着“状元及第”包间的位置，一个忙得脚不沾地的服务员指了指最里面。
推开厚重的包间门，一股混合着饭菜香、酒水气和年轻人特有热力的喧嚣气浪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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