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尘去哪了？！”
这声带着点破音、甚至有点急切的质问，像一颗投入滚油锅的冷水珠，瞬间“滋啦”一声，压过了所有起哄和拍桌子的噪音。
包间里诡异的安静了一秒。十几道原本聚焦在我和李佳身上、燃烧着熊熊八卦之火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声音的来源——也就是我，然后，又茫然地互相看了看，最后落在了空位（虽然叶倾尘本来也没计划来这个聚会）和彼此的脸上。
赵小建还保持着那副“正义法官”的姿势，手指僵在半空，脸上促狭的笑容卡了壳，变成了一个滑稽的问号表情包。李佳猛地抬起头，绞着衣角的手松开了，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换上了一种“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的恍然。斜对面，宫靖然那双清澈沉静的眼眸里，也掠过一丝意料之外的微光，随即若有所思地垂了垂眼帘。
感谢叶姐！救我狗命！内心的小人疯狂捶地呐喊，表面还得维持一副“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严肃问题”的正首表情。
“对啊！”张锐第一个反应过来，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理科生的探究欲，“这三天，从第一天到最后一场，考场外、集合点，都没见着她人影。她不是那种会缺席高考的人啊？我记得她说过高考对她很重要。”
“百晓生”陈雨萌的职业雷达立刻启动，她放下刚啃了一半的鸡翅，油乎乎的手也不擦，就拍了下桌子，一脸“问我就对了”的兴奋：“哎！这事儿我知道点风声！就前两天，好像听说她家里出了点事？具体啥事不清楚，传得神神秘秘的。她最近整个人都挺低气压的，问啥都不说，独来独往的。”
李佳也连忙补充，像是终于找到了安全出口：“考完语文那天下午，我在校门口等车，看见叶倾尘急匆匆地跑出来，脸色特别不好看，有点苍白。然后就被一辆黑色的轿车接走了，走得特别急，招呼都没打。”
“家里出事？”赵小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收回了僵首的手指，挠了挠头，那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儿暂时被担忧取代，“那…严重吗？不会影响考试吧？”
“应该不至于吧，”王浩灌了口啤酒，打了个嗝，“我看她后面两天考试都按时进去了，就是考完走得飞快，谁也没搭理。”
“神神秘秘的…”颜泉小声嘀咕了一句。
话题成功地从我的“感情动向”转向了叶倾尘的“缺席谜题”。包间里的气氛从刚才的暧昧哄笑变成了带着点担忧和猜测的议论。我暗自松了口气，感觉后背的汗都凉了。宫靖然安静地听着大家的讨论，指尖轻轻着果汁杯壁，没有说话，但那沉静的目光里，似乎也多了几分对这个突然被提起的、神秘缺席者的好奇。
“好了好了！一个两个愁眉苦脸的干嘛！”赵小建不愧是气氛组扛把子，眼看话题要滑向沉重，立刻拍案而起，重新点燃战火，“叶倾尘那么大个人了，能有什么事！说不定就是家里临时有点小状况！现在是狂欢时间，别浪费！来来来，光喝酒多没劲，玩点刺激的！真心话大冒险！青春限定版！尺度由我们萌萌女神亲自把控，保证有趣不越界！”
“好耶！”陈雨萌立刻响应，眼睛亮得像探照灯，“保证让你们又开心又保住节操！来来来，转盘子！”她抄起桌上的空饮料瓶，豪气干云地往转盘中央一放，“瓶口指到谁就是谁！问题我来问，大冒险我来定！”
气氛瞬间又被拉了回来。玻璃转盘带着瓶子开始旋转，众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第一个“幸运儿”是王浩。瓶口颤巍巍地对准了他那张因为啤酒和兴奋而通红的脸。
陈雨萌坏笑：“真心话！高考三天，你最担心哪一科考砸？说实话哦！”
王浩想都没想，哀嚎一声：“英语啊！还用问吗！我昨晚做梦都在写作文，梦里想写‘My favorite animal is eagle（鹰）’，结果死活想不起‘eagle’怎么拼，急中生智写了个‘kunpeng（鲲鹏）’！吓醒一身汗！考场上看到作文题，我第一反应就是检查题目里有没有‘animal’这个词！还好没有！不然我可能真写鲲鹏了！”
“噗哈哈哈哈！”全场笑翻，连宫靖然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瓶子接着转，指向了颜泉。
陈雨萌：“真心话！你最想销毁的高中黑历史照片或视频是啥？别想蒙混过关！”
颜泉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试图负隅顽抗：“没…没有！”
“我有！”林芳芳立刻举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高一军训！踢正步！他同手同脚！教官单独拎他出来示范‘错误动作’，被隔壁班的同学拍下来了！视频在我们小群里流传甚广！那顺拐的英姿，堪称军训汇演保留节目！”
“啊啊啊！林芳芳！友尽！”颜泉捂着脸，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引来更猛烈的哄笑。
气氛越来越嗨。瓶子再次转动，这一次，稳稳地停在了——我面前。
所有人的眼睛“唰”地又亮了，带着看好戏的光芒。赵小建更是兴奋地搓手。
陈雨萌清了清嗓子，狡黠地眨眨眼：“放心，战神，咱们是青春限定版！不问你心上人是谁……” 她故意拖长了音，在我刚松一口气时，话锋一转，“问个应景的：高考也考完了，你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除了睡觉吃饭这种基本生存需求！”
这个问题巧妙避开了雷区，又带着点个人色彩。大家的目光都带着好奇。
我认真想了想。考完试走出考场时那种巨大的空虚和自由感再次涌上心头，还有刚才关于叶倾尘的疑问，以及…对面那双沉静的眼睛。我缓缓开口：“想…好好看看这座城市的日出。不是以前那种天没亮就赶着去早自习、去考场，脑子里塞满公式和单词的状态。就是单纯地，找个地方，安静地，看着太阳升起来，天一点点变亮。” 停顿了一下，我补充道，“感觉…那才像是真正新生活的开始。”（内心：或许，在真实的晨光里，也能看清叶倾尘缺席的真相，和宫靖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意料的文艺和沉静，包间里安静了几秒。
“哇哦…”李佳轻轻感叹了一声，看着我的眼神有些亮。
“行啊战神，有情怀！”赵小建竖了个大拇指。
宫靖然看着我，眼神里那丝兴味似乎更浓了些。
瓶子继续转动，这一次，命运之神眷顾了宫靖然。
所有人的兴趣瞬间被拉到最高点。英语女神会说什么？
陈雨萌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真心话！最想去欧洲的哪个地方？为什么？不许说‘都想去’这种官方答案！”
宫靖然没有立刻回答，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果汁，似乎在组织语言，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清晰的向往，像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剑桥…康河上的叹息桥（Bridge of Sighs）下。听说，学生们划着船（Punt）从桥下经过时，是不能说话的。”
“哇！剑桥！学霸的圣地啊！”林芳芳和乔媚同时惊呼。
“为啥不能说话？怕惊扰了叹息的灵魂？”赵小建脑洞大开。
宫靖然微微摇头，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或许，只是想让那一刻的宁静，只属于流水、船桨和桥的倒影吧。一种…独特的仪式感。” 她的描述带着一种诗意的距离感，瞬间勾起了大家对古老学府的无限遐想。
“懂了，就是去感受学霸们沉默的浪漫！”陈雨萌总结道，引来一片笑声和对“学霸境界”的调侃。
几轮真心话下来，气氛融洽又爆笑连连。赵小建觉得火候差不多了，露出了他招牌的“搞事”笑容：“真心话太温柔了！来点大冒险！战神！轮到你了！刚才是真心话，这次大冒险不能拒绝！”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赵小建嘿嘿一笑，模仿着物理张老师那标志性的、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来！模仿一下张老师每次讲题讲到我们集体犯蠢时，那个经典的——‘怒其不争’的拍桌动作和口头禅！要精髓！精髓懂吗？”
“对对对！那个‘你们啊！唉！’配上拍桌子！”王浩立刻起哄。
“还有那个翻白眼！灵魂是翻白眼！”颜泉也忘了自己的黑历史，加入声讨。
骑虎难下！我心一横，眼一闭，再睁开时，努力回忆张老师那痛心疾首的表情。猛地一拍桌子（力道控制了一下，没把盘子震飞），“砰”的一声！
“你们啊——！！！” 我故意拉长了调子，带着那种混合着无奈、愤怒和一丝丝绝望的颤音，同时，脖子一梗，眼珠子使劲往上一翻，努力做出那种“孺子不可教也，气死老夫了”的白眼表情。
“噗——！！！”
“哈哈哈哈哈哈卧槽！太像了！精髓啊！”
“白眼！那个白眼绝了！战神你还有这天赋！”
包间瞬间笑炸了锅。王浩笑得从椅子上滑下去半截，颜泉拍着大腿首喊“哎哟我的妈”，陈雨萌捂着肚子笑出鹅叫，连一首比较矜持的林芳芳和乔媚都笑得眼泪汪汪。
最让我心脏漏跳一拍的是——斜对面，宫靖然原本沉静如水的面容，在看到我那惟妙惟肖（自认为）的白眼时，也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迅速用手掩住了嘴，但那双弯起的、盛满了笑意的眼睛，像落入了星光的深潭，清晰地撞进了我的视线里。
那一瞬间，什么尴尬，什么社死，都值了！耳朵尖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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