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一个普通的清晨。
许沉和林煦背着简单的行囊，踏上了前往信封上那个偏远乡镇——石溪镇的长途公交。
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
林煦的咖啡店需要人打理，他拜托了王叔帮忙照看几天，对外只说是有急事回老家一趟。 许沉则推掉了手头所有的稿约，编辑的催稿电话被他首接按掉。
此刻，没有什么比弄清楚自己的身世更重要。
公交车有些老旧，行驶在坑洼不平的乡间公路上，车厢摇摇晃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车上的乘客不多，大多是附近村镇的居民，操着许沉听不太懂的方言，空气中混杂着汗味、烟草味和泥土的气息。
许沉有些不适应，他微微皱着眉，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树木，心里一片茫然。
石溪镇，苏婉，小远……这些陌生的名字和地名，会给他答案吗？还是会带来更大的谜团？
坐在他旁边的林煦，似乎比他平静一些。
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但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许沉知道，林煦陪他来，不仅仅是因为那封信可能和他的父母有关，更因为……他无法对许沉的困境袖手旁观。
这份情谊，让许沉感到温暖，也让他感到愧疚。
他总觉得，是自己把林煦拖进了更深的旋涡。
“在想什么？”林煦忽然睁开眼睛，转头看向他，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没什么。”许沉摇摇头，不想把自己的负面情绪传染给他，“只是有点……不真实。”
林煦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理解。二十年前，当我从同学家回来，看到一片火海的时候，我也觉得不真实。”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许沉的心湖，激起阵阵涟漪。
许沉转过头，看着林煦。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平日里温和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
“对不起。”许沉低声说，“又让你想起不好的事情了。”
林煦摇摇头，嘴角扯出一抹浅淡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也带着一丝释然。
“没关系。这些年，我己经习惯了。”他顿了顿，看向窗外，“其实，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年我没有去同学家，如果我也在那场火里……”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许沉明白他的意思。
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那种幸存者的负罪感，一定像跗骨之蛆一样，折磨了他很多年。
“别这么想。”许沉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煦放在膝盖上的手，“你活着，就是你父母最大的希望。”
林煦的手有些凉，许沉能感觉到他轻微的颤抖。
林煦没有抽开手，只是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谢谢。”过了很久，他才轻声说。
这两个字，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
但这一次，沉默不再是尴尬和疏离，而是一种……微妙的靠近。
两只交握的手，传递着无声的安慰和力量。
他们都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但至少此刻，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经过近五个小时的颠簸，公交车终于抵达了石溪镇。
这是一个比他们想象中还要落后的小镇，低矮的房屋，泥泞的街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许沉和林煦下了车，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都有些茫然。
“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再去打听信上的地址。”林煦提议道。
他比许沉更快地适应了环境，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
镇上只有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旅馆，两人要了两间相邻的单人房。
简单收拾了一下，他们便拿着那封信，开始在镇上打听。
石溪镇不大，但要找一个二十年前的地址，也并非易事。很多老房子都拆了，很多老人也搬走了。
他们问了邮局，问了镇政府，问了路边晒太阳的老人，得到的答案大多是摇头和茫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旅馆，一无所获。
许沉有些沮丧。
他原以为，拿着这封信，就能很快找到线索，没想到现实如此残酷。
“会不会……那个地址己经不存在了？或者，苏婉早就搬走了？”他有些泄气地说。
林煦递给他一瓶水，安慰道：“别急，这才第一天，我们明天再去镇子周边的村子问问。信上说她儿子体弱，说不定村里上了年纪的人会有印象。”
他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许沉看着林煦，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林煦其实比他更渴望找到真相，但他却总是在自己快要放弃的时候，给自己鼓励。 “嗯。”许沉点点头，“谢谢你，林煦。”
“你己经说过太多次谢谢了。”林煦笑了笑，笑容有些疲惫，却很真诚，“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
夜里，许沉躺在旅馆简陋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隔壁房间很安静，他不知道林煦睡了没有。
他想起白天两人并肩走在石溪镇陌生的街道上，想起林煦在自己沮丧时给予的安慰，想起公交车上两人交握的手……
一种莫名的情愫，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这种情愫，无关乎同情，无关乎愧疚，而是一种……纯粹的、想要靠近的渴望。
但他不敢深想。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谜团和伤痛。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任何感情都是一种奢侈。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租了一辆当地的摩托三轮车，开始往石溪镇周边的村子打听。
跑了几个村子，依旧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就在他们快要放弃，准备返回镇上的时候，在一个叫“苏家村”的小村口，一个正在纳鞋底的老奶奶，在听到“苏婉”和“小远”这两个名字时，眼神闪烁了一下。
“你们……找苏婉做什么？”老奶奶警惕地看着他们。
许沉和林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阿婆，我们是苏婉的远房亲戚，很多年没联系了，想来看看她。”林煦抢先开口，语气尽量显得诚恳。
老奶奶盯着他们看了半晌，才叹了口气，幽幽地说：
“苏婉啊……是个苦命的女人，她早就……不在了。”
“至于她那个儿子小远……”老奶奶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二十年前，就被人……带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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