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吹拂,带着泥土复苏的气息和远处号声的回响。高地上,阳光正好,照亮了灾后重建的希望,也照亮了沈寒眼中那份沉甸甸的认可与托付。
沈寒激动的声音尚在姜维桢耳边回荡,她正欲抬手虚扶沈寒起身,眼角的余光却猛地捕捉到粥棚侧面阴影里,一个蜷缩在角落、几乎与污浊背景融为一体的身影。
那人衣衫褴褛,原本上好的料子如今己看不出颜色,破洞处露出底下青紫交加的冻伤痕迹。他低着头,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瘦削得惊人的下巴。
姜维桢的视线骤然凝住,纵然此人己经落魄至此,但那曾毫不犹豫抛弃她的背影,姜维桢怎会认错。
萧祈。
那个被她亲手休弃,连同其他三人一起扫地出门的夫郎之一。那个最终选择了她西皇姐姜宁芙,背叛了她的萧祈。
他怎么在这里?还落得这般田地?
就在姜维桢认出他的瞬间,萧祈也感受到了那道锐利的目光。他浑身剧烈一颤,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猛地抬起头来!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萧祈的内心,如同瞬间被投入滚烫的油锅,又猛地被抛进万丈冰窟。
是她!真的是她!姜维桢!他以为自己逃得够远,逃到这几乎被世人遗忘的死亡之地,就能摆脱萧家仇敌的追杀,也能摆脱那蚀骨的悔恨和无处安放的……思念?
不!他才没有思念!他只是不想再见到姜维桢。
可命运何其残忍,竟让她们在这满目疮痍的清平县,以如此不堪的方式重逢。
她怎么会在这里?萧祈的脑子飞速转动。总督?赈灾?是了,他前几天听街边的小童说过。
京城派了位大人物来,却万万没想到,竟是那个‘懦弱无能’‘只知儿女情长’的六皇女!
此时她站在粥棚前,虽一身布衣,鬓角染尘,却身姿挺拔,目光沉静。
周围那些官员、士兵,包括他到死都不会忘记的沈寒,望向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和信服?
这和他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讨好笑容的姜维桢,判若两人!一股巨大的陌生感和难以言喻的冲击席卷了他。
她看见自己,也认出来了。这个认知让萧祈瞬间如坠冰窖,巨大的羞耻感像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里,或者化作一缕青烟消失!
他现在的样子……蓬头垢面,衣衫破烂。而曾经的他在姜维桢面前是何等的尊贵,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最好的,享受着外人的艳羡和她的纵容……
如今这副落魄模样被她尽收眼底,这比杀了他还难受!他下意识地想缩回角落,可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任由那屈辱感将他寸寸凌迟。
当他的目光再次触及姜维桢身边的沈寒时,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犬男名唤沈彦欢”
“赘入殿下府中”
“许驸马之位”
沈家的儿子,沈彦欢?!
轰——!萧祈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之后,是灭顶的绝望和无法言喻的悲凉。
姜维桢答应了?她要娶沈彦欢,还要让沈彦欢做驸马…… 这个认知像一把匕首,狠狠捅进了他的心窝,还用力地搅动!
姜维桢……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去娶沈家的男儿,两年前沈寒亲自带人抄了他萧家。
那是他的仇人!是他萧祈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仇人!
她不爱他了,她真的不爱他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锥心刺骨的痛楚几乎让他窒息。他原以为自己被姜宁芙哄骗,无法再让萧家翻案便己是人间至痛了。
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亲眼看到姜维桢要迎娶自己仇人的男儿。
这种痛,才真正是剜心剔骨,痛彻灵魂。
萧祈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那双眼眸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悔意。
姜维桢将萧祈眼中那瞬息万变的剧烈情绪尽收眼底。
萧祈这副惨状,绝非偶然。他以为攀上了姜宁芙那棵大树,却不知姜宁芙对他们从未有过一丝真心,若不是姜宁芙不能一次性杀了五人,萧祈怕是活不到现在。
姜维桢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破碎的男人,心中再无半分波澜。曾经的情意,早己在前世的那场大火里烧的连灰都不剩。
萧祈如今的落魄,是咎由自取。他对沈家的恨意,更是与她无关。
沈寒敏锐地察觉到了姜维桢目光的转向和那一瞬间气氛的凝滞。
她顺着姜维桢的视线看去,也发现了角落里的萧祈。
虽然萧祈此刻狼狈不堪,但沈寒作为武将,眼力极佳,很快也认出了这个曾在京城引起不小风波,与六殿下有过纠葛的男人。
“殿下?”沈寒眉头微蹙,下意识地上前半步,隐隐将姜维桢护在身后,手也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警惕地盯着那个散发着绝望与危险气息的身影。
她低声问:“此人可是殿下旧识?”
萧祈看到沈寒戒备的姿态和按剑的动作,那保护者的姿态深深刺痛了他的眼,她沈家凭什么!
感受到萧祈的恶意,姜维桢眼神骤然一冷。
她抬起手,轻轻按在沈寒按剑的手腕上,示意她稍安勿躁。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萧祈身上,那目光平静,没有怜悯,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淡漠。
“沈大人。”姜维桢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有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萧祈的心上
“不过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可怜人罢了。清平灾民众多,形形色色,不足为奇。”
姜维桢顿了顿,看着萧祈那瞬间因“可怜人”三个字而变得更加扭曲痛苦的脸,语气淡漠地继续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萧祈听得清清楚楚。
“给他一碗热粥,再加两个馒头。清平重建,百废待兴,多一个劳力,总比多一具饿殍强。”
她没有点破他的身份,没有质问,没有嘲讽,只是用一种处理最普通灾民的方式,轻描淡写地处置了他。这份无视,比任何斥责和报复都更让萧祈感到万箭穿心!
她不仅不爱他了,她甚至连恨都懒得恨了。他在她眼中,真的就只是一个需要施舍一碗粥的、无足轻重的劳力。
巨大的落差和彻底的绝望,让萧祈眼前一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身体晃了晃,几乎要当场栽倒。
他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才勉强支撑住自己没有倒下。
萧祈盯着姜维桢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沈寒恭敬应“是”的姿态,又看着姜维桢转身,重新将注意力投向粥棚和远处的重建工地。
仿佛他这个人,连同他此刻滔天的痛苦和恨意,从未存在过。
阳光依旧刺眼,粥棚的米香依旧,可萧祈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彻骨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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