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道人路过永宁镇时，听闻一桩怪事：
镇西头的老井，每逢月中夜晚，总有人听见孩童哭泣，一声声哀求凄苦：“我不要下去了……我怕……”
更诡异的是，每次天亮时，井边地面都会整整齐齐摆着一双小布鞋，干瘦窄小、鞋底泥重，鞋面上隐约有小指头的印痕。
镇人讳莫如深，唯有年迈井夫人愿说真话：“那井啊，是死过娃儿的……还是活活扔进去的。”
道人才知，二十年前，镇上曾出过一次“送子迷信”闹剧。
一户人家屡试不中，终得一女，却嫌“克命”，便听信“地井送灾”的邪道：将女婴赤脚丢入旧井，“祭井换命”，求下一胎男丁顺遂。
自那后，那户人家果然得子，但三年后火灾全家焚尽，尸骨无存，独留此井未毁。
自此，每年“祭井日”那夜，总有小鞋自地中冒出，哭声幽幽。镇人皆避，久而久之，无人敢近此井。
清虚夜探井口，果然月光下，一双湿鞋端端正正，仿佛刚被人脱下，鞋边还留着两个浅浅小脚印。
他点香设坛，焚符问魂，不多时，井底隐隐传来一阵稚嫩哭声：
“娘……别扔我……我不哭了……我冷……”
哭声渐强，竟有细细爬行声自井底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攀爬，拖曳着残破的身躯、湿烂的衣裳，一步步爬向井口。
忽地，一只小手搭上井沿，指甲剥落、皮肉发白，却仍努力攀附。紧接着，是一张半腐女孩脸，嘴唇蠕动，低声唤：“娘……”
清虚未动，心中却一颤。那魂，并不怨，不怒，只在哭。哭得极小声，极小心，生怕再被赶回井下。
道人取出“回生钵”，倒入净水三滴，结印唤魂。水面泛起微光，女孩魂影显现，瑟瑟发抖。
他问：“你为何每月哭泣？”
她哽咽：“我怕黑……娘说扔一晚就来接我……可她一首不来……我怕……”
清虚抚拂尘长叹：“这世上最毒不是鬼，是妄念害人的人心。”
回想镇中人情冷暖，清虚心中暗叹。那户人家之母，初怀时承诺孩儿生存，但祸害临身，盲目迷信，误将血脉幼子投入地井，祈求男丁降生。那一夜，母亲孤独无助，祷告声声，却未觉新生的哭泣掺杂着绝望。
年复一年，井边冷风凛冽，孩子魂魄不曾安宁，牵挂着尚未抵达的母亲怀抱，哀诉与乞求像冰冷的锁链，困住了她的魂。
清虚将净香插入坛中，轻声念道：“阴魂不散，必有因果。今为汝释忧，勿再流连忘返。”
他又取出符纸一张，画上灵符，点燃化作青烟，缓缓飘散入夜空，温暖如星光洒下。
顿时，井中哭声渐远，女孩魂影缓缓透明，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飘散如烟。
道人行至井旁石碑，刻下铭文：
“此处埋一孤女，非鬼非祸，只愿得一灯火温暖。
再不求来世，只求有人记得她冷过一次。”
次日清晨，井边多了一双干净的新鞋，鞋面上绘有莲花纹样，清秀可爱。旧鞋早己消失，只留泥土上若隐若现的小脚印，朝向村口缓缓消散。
清虚望着晨光中小鞋的光辉，心头一软。
“此事虽微，却胜过万千血海深仇。”
清虚道人记：
有的孩子不是来索命，是想回来取回那双小鞋。
人心造孽，鬼魂无冤；
若你肯低头听听哭声，
就能知道她——不是吓人，只是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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