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努瓦伯爵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最后一丝耐心也消失殆尽。
他没有回答岳翎的问题，因为在他看来，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个笑话。
一个吉祥物，竟然真的想指挥了？
“会议结束。”
迪努瓦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了结果。他甚至不再看岳翎，而是转向其他将军：“各位，回去约束好自己的部下。至于贞德小姐……我们会为你安排好营帐。长途跋涉，你辛苦了，好好休息。如果战况需要您的……祈祷，我们会派人通知您。”
“祈祷”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
操，这帮老狗逼。
那位红脸将军再次爆发出刺耳的笑声：“没错没错！圣女大人可得好好休息，向上帝祈祷的时候，声音才能更响亮些！”
整个营帐内，充满了快活而又刻薄的空气。他们像一群赶走了野猫的家犬，心满意足地离去。
从始至终，再没人看岳翎一眼。她和她手中那面代表王太子最高授权的圣旗，仿佛都成了透明的。
岳翎的营帐，临时搭建，简陋得寒酸。
当她走进去时，拉海尔那压抑到极点的怒火，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砰！”他砂锅大的拳头狠狠砸在唯一的木桌上，那可怜的桌子险些当场散架。
“他妈的！一群瞎了狗眼的蠢货！”拉海尔在狭小的帐篷里来回踱步，血红的牛眼里满是杀气，一把抓起那封授权书，吼道：“将军！我们有这个！这是殿下的命令！我们现在就冲回去，把这玩意儿塞进那个叫迪努瓦的私生子的嘴里！我看他听还是不听！”
“对！他们怎么敢如此无礼！”皮埃尔也气得满脸通红。
让·德·梅斯骑士脸色难看，但还保持着理智：“拉海尔，冷静点。迪努瓦在军中威望极高。我们强行冲突，就是哗变！”
“我管他妈的什么哗变！”拉海尔把授权书捏得嘎吱作响，“老子的斧头就是军法！”
这群人，还真是……头脑简单。
帐篷内的气氛，紧张得像一根即将绷断的弓弦。
只有岳翎，是唯一的例外。她找了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短棍，仿佛外面那些羞辱和帐内这些争吵，都与她无关。
首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时，她才缓缓开口。
“安静。”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拉海尔的滔天怒火。
她抬起头，看着暴怒的拉海尔，问道：“把授权书塞进他的嘴里，然后呢？”
拉海尔一愣：“然后……然后他就得听话！”
“他会听吗？”岳翎反问，“他手下有几千名只认他这个将军的士兵。你用一张纸逼他低头，他表面服从，暗地里派我们去送死，怎么办？”
“这……”拉海尔语塞了。
“或者，他干脆撕破脸，说我们扰乱军心，首接把我们抓起来。到时候，你这把斧头，是砍向他，还是砍向那些听他命令来抓我们的法兰西士兵？”
岳翎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拉海尔那被怒火冲昏的简单头脑。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汉，额头上渗出了冷汗，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那……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让他们把您当成个摆设？”
岳翎轻轻放下短棍，站起身。
“要赢得战争，我们需要的不仅是国王的命令。”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还有士兵的心。”
她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的一角，望向外面那片死气沉沉的营地。
“迪努瓦他们说对了一件事。”岳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在他们眼里，我不是什么将军，我只是一个运气好的乡下女孩，一个用来鼓舞士气的……吉祥物。”
她转过头，看着众人：“这很正常。如果你们是他们，你们也不会信。所以，强压没用。”
“那我们该怎么做？”让·德·梅斯急切地问道。
岳翎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远方那片最混乱、最肮脏的营区。
“既然将军们指挥不动，”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那我们就去赢得士兵。”
“迪努瓦不给我兵，我就自己去‘借’。”
“他不是说，我的任务是祈祷和鼓舞士气吗？”岳翎的笑容扩大了，带着一丝狡黠，“很好。那我就去好好地‘鼓舞’一下。”
“我要让这支烂到骨子里的军队里，每一个还能喘气的士兵都知道，上帝派来的，不是一个只会祈祷的吉祥物。”
“而是一个能带给他们食物、尊严，以及最重要的……胜利的，真正的神。”
第二天，清晨。
当迪努瓦和几位贵族将领享用着热腾腾的肉汤时，还在嘲笑着昨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圣女”。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岳翎己经独自一人，走出了她的营帐。
她逆着人流，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了那个被所有人遗忘的角落——普通士兵的营地。
一名巡逻的军官看到了这奇怪的一幕，忍不住拦住了她，轻佻地问道：“哟，圣女大人，起这么早？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前面可是臭气熏天的贱民区，会弄脏您的高贵身份的。”
岳翎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块石头。
她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周围所有士兵的耳中。
“我听说，这里的士兵，己经三天没吃到一口热汤了。”
“是吗？”
好戏，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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