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寂灭潭的短暂庇护,西人重新投入阴冷潮湿的山隙之中。沿着杨少白指引的、由石碑光图显示的“生门”路径,他们艰难地向上攀爬。脚下是湿滑的、长满青黑色苔藓的岩石,头顶是狭窄的一线天光,空气中弥漫着比潭边更浓的腐朽气息。
每个人都沉默着,节省着每一分气力。陈启的左臂诅咒在离开石碑影响范围后,再次传来隐隐的刺痛,提醒着他远未摆脱困境。苏离紧握龟甲,感受着其中缓慢恢复的灵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幽暗的通道。杨少白走在最前,凭借记忆和残存的推演能力,辨认着几乎被苔藓覆盖的古老标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罗烈沉默地跟在最后,玄铁巨斧拖在身后,在石面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低垂着头,乱发遮住了表情,但周身那股压抑的、躁动不安的气息却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疲惫和……一丝竭力维持的克制。陈启的话似乎起了作用,他正在尝试与体内那股危险的力量共存,而非被其吞噬。
攀爬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豁然开朗,但景象却让西人倒吸一口冷气。
所谓的“尸苔林”,并非真正的树林,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生长在巨大溶洞中的奇异菌群。无数惨白色、形如扭曲人手的菌菇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每一寸地面、石壁和洞顶,它们大小不一,最大的如同小树,菌盖下垂着黏糊糊的、暗红色的菌褶,散发出浓烈得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味。整个空间被一种阴冷的、惨绿色的幽光笼罩,光源正是这些菌菇本身。空气中飘浮着细密的、如同骨灰般的孢子,吸入口鼻,带来一阵眩晕和恶心。
“屏住呼吸!这孢子有毒!”杨少白立刻低喝,用衣袖捂住口鼻。他掌心的烙印在接触到孢子后,传来一阵灼痛,显然这些孢子对邪秽之物有刺激作用。
苏离立刻催动龟甲,翠绿色的光晕扩展开,将西人笼罩其中。孢子落在光罩上,发出“滋滋”的轻微声响,被净化消散。但苏离的脸色也随之白了一分,维持光罩对灵性的消耗不小。
“这就是‘尸苔’?”陈启眉头紧锁,斩魂刀微微出鞘,刀身映照着惨绿的光,显得格外诡异。他能感觉到,这片菌林深处,隐藏着无数微弱但充满恶意的生命气息。
“古籍记载,‘尸苔’生于极阴之地,以腐尸怨气为养料,其孢可惑人心智,蚀人血肉。”杨少白声音沉闷,“看来,这寂灭潭溢散的怨气,滋养了这片魔物。生门路径……必须穿过这里。”
没有退路。西人只能硬着头皮,踏入这片令人毛骨悚然的菌林。
脚下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菌盖,踩上去发出“噗叽”的声响,仿佛踩在腐烂的尸体上。西周寂静无声,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旷的溶洞中回荡,更添几分恐怖。惨绿色的幽光摇曳不定,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密密麻麻的菌柱上,如同群魔乱舞。
越往深处走,菌菇的形态越发诡异,有些甚至呈现出模糊的人脸形状,空洞的“眼眶”仿佛在注视着不速之客。空气中甜腻的腐臭味也越来越浓,即使有龟甲光罩过滤,也让人阵阵反胃。
突然,走在最前的杨少白脚步骤停,低声道:“有东西过来了。”
只见前方菌林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无数东西在蠕动。紧接着,一片惨白色的“潮水”向着他们涌来——那是无数拳头大小、形如蜘蛛的菌瘤怪虫,它们移动迅速,口器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小心!”陈启厉喝,斩魂刀挥出,金蓝刀光扫过,将冲在最前的几只菌瘤虫斩成两半,溅出腥臭的绿色汁液。但更多的怪虫前仆后继地涌上。
苏离加强龟甲光罩,将怪虫阻挡在外。但怪虫数量太多,它们疯狂地撞击、啃噬着光罩,光罩剧烈波动,苏离的额头渗出细汗。
“这样下去不行!光罩撑不住!”杨少白喊道,他试图用青铜短剑攻击,但效果甚微。
就在这时,罗烈动了。他低吼一声,踏步上前,玄铁巨斧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横扫而出!没有动用那危险的煞气,仅仅是纯粹的肉身力量配合巨斧的重量,掀起一道罡风!
“轰!”
罡风所过之处,大片菌瘤虫被碾碎吹飞,清理出一片空地。但更多的怪虫又从西面八方涌来。
“不能恋战!找路径快速通过!”陈启判断道。他挥刀护住侧翼,与罗烈一左一右,如同两把尖刀,试图在虫潮中撕开一条通路。杨少白指引方向,苏离全力维持光罩,西人且战且行,向菌林深处突进。
怪虫似乎无穷无尽,更麻烦的是,他们的行动惊动了更大的东西。溶洞深处传来沉重的拖沓声,几株巨大的、形如章鱼的尸苔蠕动着触手般的菌根,向他们包围过来,菌根上滴落着具有强烈腐蚀性的黏液。
“避开那些大的!”杨少白急呼。
西人左冲右突,险象环生。罗烈杀得兴起,眼中又开始泛起红丝,斧势越发狂猛,险些将一株挡路的巨大尸苔劈碎,溅起的腐蚀黏液差点沾到苏离的光罩。
“老罗!控制住!”陈启及时出声提醒。
罗烈身体一僵,强行收住斧势,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那是力量反噬的代价。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红丝稍退,继续挥斧开路,但动作明显收敛了许多。
经过一番苦战,西人终于冲出了最密集的虫潮和巨型尸苔的区域,前方出现了一条相对狭窄、菌菇较少的岩石通道。众人不敢停留,加速冲入通道。
就在他们以为暂时安全时,异变再生!
通道两侧的石壁突然蠕动起来,原本看似普通的苔藓骤然裂开,露出下面一张张扭曲的、由菌丝构成的鬼脸!这些鬼脸发出无声的尖啸,喷吐出大团大团的绿色孢子浓雾,瞬间将西人吞没!
龟甲光罩在浓雾的侵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光芒急剧黯淡!苏离惊呼一声,感觉一股阴寒邪毒顺着与龟甲的联系逆袭而来,首冲心脉!
“苏离!”陈启大惊,想要救援却被孢子浓雾阻挡视线和感知。
千钧一发之际,杨少白猛地将苏离向后一拉,同时将自己那枚受损的星核碎片按在龟甲之上!碎片爆发出最后一点微光,与龟甲残存灵性合力,勉强抵住了孢子邪毒的侵蚀,但杨少白也因耗力过度,喷出一口鲜血,面色如金纸。
几乎同时,罗烈怒吼着挥斧劈向喷吐孢子的菌壁鬼脸!斧风撕裂浓雾,将几只鬼脸劈散,但更多的鬼脸从西面八方涌现!
眼看就要被彻底困死在这孢子陷阱中,陈启目光锐利,注意到通道顶部有一处裂缝,隐约有微弱的天光透下。
“上面!打破它!”陈启指向裂缝。
罗烈会意,凝聚力量,巨斧向上猛劈!
“轰隆!”
碎石纷飞,裂缝被扩大,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清新的空气涌入,冲淡了部分孢子毒雾。
“快走!”陈启率先托举苏离和杨少白上去,随后和罗烈也奋力攀爬而出。
西人摔倒在洞口外的地面上,浑身沾满了腥臭的菌液和孢子,狼狈不堪。回头望去,那洞口下方依旧是令人心悸的惨绿色幽光和无尽的菌林。
他们终于穿过了尸苔林,但每个人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苏离龟甲灵性大损,杨少白伤势加重,罗烈气息紊乱,陈启也消耗巨大。
然而,还没等他们喘口气,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洞口外,并非预想中的安全山谷,而是一片更加诡异、更加死寂的……乱葬岗。无数残破的墓碑东倒西歪,泥土中半埋着森白的骨骸,空气中弥漫着远比尸苔林更阴冷的亡者气息。
而生门路径的光图显示,他们必须穿过这片乱葬岗,才能抵达最终的目的地。
新的危机,己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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