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涛阁的请柬送来后，宋薇还是会常常觉得坐立难安。胤禛倒是气定神闲，每天照常打理铺子，只是吩咐宋薇把那批烘焙好的咖啡豆仔细收好，暂时不动。
他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后院那套新改造的烘焙炉灶前了，反复试验着炒豆的火候和翻动节奏，力求在有限的条件下做到最好。
真正的咖啡豆来之不易，每一粒都不能浪费了。
这天下午，胤禛正在认真地观察锅里翻滚的豆子，手中沉重的铁铲翻飞，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宋薇在一旁帮忙鼓风，眼睛也紧盯着豆子颜色的变化，就在豆子进入第一次爆裂、密集的噼啪声响起时——
“胤老板，宋姑娘！”孙老板略带慌张的声音从前院传来，“有人…有人找。”
胤禛动作并没有停下来，头也不回：“谁？”
“是…是墨家老爷子，还带着…带着个怪模怪样的铁疙瘩。”孙老板的声音透着惊奇和一丝敬畏。
墨家老爷子？
宋薇一愣，汴京城里姓墨的手艺人不少，可是能被孙老板称为“老爷子”还带着敬畏的…难道是那位传说中手艺通神、却脾气古怪、早己隐退的墨鲁班？
胤禛手里的铁铲也顿了一下，眼神微凝。他迅速将灶眼里的硬炭用铁板盖住，压住火势，把豆子停止加热。他放下铁铲，对宋薇说：“看着点火，别熄了，也别让锅温太高。”说完，大步朝前院走去。
宋薇赶紧点头，心里好奇死了，虽然不能离开太久，还是忍不住跟到门帘后偷看。
铺子里，站着两个人。
一个须发皆白、身形佝偻的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脸上沟壑纵横，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有神，这会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铺子的环境。他手里拄着一根磨得油光锃亮的枣木拐杖。
呀，这就是墨鲁班？
旁边站着一个精壮的年轻人，二十出头，皮肤黝黑，肌肉结实，像个铁匠学徒。他肩上扛着一个用粗麻布包裹着的、半人多高的东西，形状像个竖立的圆筒，下方似乎有支脚。麻布缝隙里露出一点金属的光泽。
胤禛走到两人面前，含笑着拱手为礼：“墨老前辈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失敬。”
墨鲁班眯着眼，上下打量着胤禛，声音有些沙哑：“你就是那个弄出‘焦香’玩意儿的胤老板？架子不小啊，让老头子我好找。”语气倒没什么火气，更像是在调侃。
“不敢。”胤禛侧身让开，“后院简陋，请前辈移步。”
墨鲁班也不客气，拄着拐杖就往里走，那精壮学徒扛着东西跟上。胤禛引着他们穿过铺子，来到后院。
一进后院，墨鲁班的目光瞬间就被那口改造过的烘焙炉灶吸引了，他丢开拐杖，快步走到灶前，像抚摸情人一样，枯瘦的手指划过加厚的熟铁锅壁，又摸了摸盘旋的火道砖墙和新装的鼓风箱接口，眼中精光爆闪。
“好，好手艺。”墨鲁班连声赞叹，声音都高了几分，“这炉膛构造，深得‘火走蛇盘’之妙，火道盘旋，热力匀而不散，这风箱接口的位置，妙！既保证鼓风，又不扰火势，不知，这是谁的手笔？”他猛地转头看向胤禛，眼神灼灼。
“晚辈胡乱琢磨的。”胤禛语气平淡。
“胡乱琢磨？”墨鲁班嗤笑一声，显然不信，“小子，少糊弄老头子，这构造，没几十年造炉灶的经验，画不出这图，还有这锅！”他用力敲了敲厚实的锅壁，“掺铜的熟铁，导热均匀，受热不变形，好料，好想法！说吧，到底是谁教你的？”
胤禛沉默片刻，没有正面回答：“前辈此来，不是为了看这炉灶吧？”
墨鲁班哈哈一笑，也不追问，指着学徒肩上那个麻布包裹：“当然不是，老头子我听说你这儿弄出了新鲜的‘焦香’饮子，手法新奇，还用上了古怪的铁器工具？”他示意学徒，“铁牛，放下！”
叫铁牛的学徒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肩上沉重的麻布包裹放在院子中央干燥的地面上，解开麻布绳结，掀开麻布。
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器物暴露在阳光下。
主体是一个约莫半人高的、表面布满复杂凹槽和纹路的黄铜圆筒，筒壁很厚。
圆筒下方是三只粗壮的、可调节高度的青铜支脚，稳稳地支撑着。
圆筒顶部中心位置，伸出一根粗壮的、带螺纹的黄铜杆，杆顶连接着一个碗状结构，碗的内壁也有精细的纹路。
整个器物线条流畅，结构精密，虽然蒙着灰尘和锈迹，但依然透着一股冰冷的工业感和超越时代的气息。
宋薇只看了一眼，瞬间呆立当场。
咖啡机！
这是一台半自动意式咖啡机的雏形。
那圆筒分明是锅炉，那带螺纹的杆是活塞杆，那碗状结构是冲煮头。
虽然细节粗糙，部件巨大，可是那整体的结构和原理，与宋薇记忆中的意式机何其相似，这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北宋？！
胤禛很显然也被惊讶到了，他死死盯着那台机器，脸上的平静第一次被打破，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他猛地抬头看向墨鲁班：“前辈…此物从何而来？”
墨鲁班没回答，浑浊的眼睛在胤禛和宋薇脸上扫过，捕捉到了他们难以掩饰的震惊。他嘿嘿一笑，带着几分得意，也带着几分探究：“怎么？认得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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