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戒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死光，仓库里弥漫着机油与血腥混合的铁锈味。林耀东后背撞在金属货架上发出闷响，金丝眼镜滑落鼻梁，露出底下翻涌的惊涛骇浪。苏念那句“十七条人命冤魂的骨灰”如同烧红的铁钎，将他精心构筑十七年的心理防线凿出裂痕。
“张贵发——”林耀东的嗓音像砂纸磨过朽木，指腹神经质地捻着大衣内侧撕裂的豁口，那枚金葡萄藤徽章的裂痕正硌着他指尖，“就在你们眼皮底下，给印刷机喂了十年油墨。”
苏念后颈汗毛瞬间倒竖。张师傅！昨夜仓库唯一“被击晕”的老工人！难怪他能避开巡逻路线，精准撬开通风口铁丝网！
“他儿子两年前偷渡去南洋失联。”林耀东扯动嘴角，露出个疲惫又残忍的弧度，“我的人在棉兰老岛的死人坑里翻了三天，送了张合影给他。”他抬手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姿态是屈辱的示弱，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锥刺向陆沉舟，“人就在厂门口，还没醒透。随陆先生处置。南洋的生意根基，不能动。”
“成交？”苏念一步踏前，脊背挺首如出鞘利剑，“条件是你必须交出新加坡爆炸案所有涉事者名单！每一个名字！海龙号矿渣流向的所有线索！少一个——”她迎着林耀东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顿，“国际环保组织案头就会出现比死人坑更精彩的照片！我保证！”
空气凝成冰坨。陆沉舟高大的身影无声前压，如同山岳倾覆的阴影将林耀东彻底笼罩。他未发一言，但那股实质般的压迫感碾碎了对方最后一丝侥幸。林耀东的手指深深抠进徽章裂口，粗糙的金丝断口割破皮肉，渗出暗红血珠。
“……成交。”两个字耗尽了他胸腔里所有的空气，干瘪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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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印刷厂门口，晨光熹微**
铅灰色的天光渗入黎明，厂门口歪斜的灯柱下，张师傅蜷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他额角凝结着暗紫色的血痂，工装前襟蹭满机油和尘土。陆沉舟半蹲下去，指尖搭上对方颈动脉。微弱的搏动传来，带着濒死般的虚浮。
苏念的目光却死死钉在张师傅紧攥的右手上——指缝里露出一角模糊泛黄的照片边缘。她俯身，用镊子小心翼翼挑出那张被汗水血污浸透的照片。棉兰老岛炙热的阳光凝固在相纸上，背景是肮脏的铁皮棚户，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人被两个纹身大汉夹在中间，眼神空洞麻木。照片背面，一行歪斜的血字洇开：“爹，救我……”
“他儿子？”陆沉舟声音低沉。
“活死人罢了。”林耀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毒瘾入骨，早成了那边帮派圈养的‘猪仔’。这张照片，足够让一个父亲心甘情愿把灵魂卖给魔鬼。”他递过来一个沾满油污的牛皮纸信封，“名单。海龙号最后停靠的港口，接手矿渣的中间人，都在里面。”
苏念接过信封，指尖触到内里纸张粗粝的质地。她没有立刻打开，【初级信息洞察Lv2】的被动感知如同细微电流窜过神经——信封内侧靠近封口处，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林耀东的昂贵雪茄烟丝气味。这名单经了别人的手！
“戒指模具谁提供的？”陆沉舟突然发问，目光如鹰隼锁住林耀东。
林耀东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模具？顺着铅液凝固的纹路和炉温残留，总能摸到老鼠洞。陆先生是行家，何必问我？”他巧妙地回避了实质，将问题推回给陆沉舟。这个老狐狸，即便在被迫交出名簿的绝境，仍在言语里埋着倒刺。
苏念心中冷笑，不动声色地拆开信封。泛黄的纸张上是几行凌乱潦草的英文和马来文混杂的记录，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是在极度仓促或紧张状态下书写。她的目光飞速扫过那些扭曲的名字和代号——
* **船务经理：Tan Beng Kee (陈明基) - 己故（心脏病，1980）**
* **货物签收：Kelab Malam "Naga" (夜总会“龙”) - 负责人：Alias "Ular" (绰号“蛇”)**
* **矿渣最终堆放坐标：Pulau Tak Berpenghuni Timur (东无人岛) - 经手船号：MV Surya Indah (苏利亚·因达号)*
她的指尖在“陈明基”这个名字上顿住。不对！前世林耀东得意忘形时曾吐露过一个关键信息：当年负责篡改海龙号货物清单的，是一个代号“账房”的英国人，真名叫理查德·伯顿！名单上没有他！林耀东果然留了一手！
“东无人岛……”陆沉舟低沉的嗓音将苏念从冰冷的回忆中拽回。他指着最后一行，眉头紧锁，“这个岛礁，七十年代初就被划为美军废弃靶场。海图标注‘永久禁入’。”他抬眼，锐利的目光首刺林耀东，“放射性矿渣堆在炮弹靶场？林董，你是嫌那些冤魂炸得不够碎，还要再补一轮炮火？”
林耀东脸色瞬间煞白，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嘴唇翕动，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却没能吐出辩解。这个致命的漏洞，彻底撕碎了他精心编织的“部分真相”！
就在这时，地上的张师傅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皮颤动。苏念立刻蹲下，将那张染血的照片轻轻放在他眼前。
浑浊的眼睛缓缓聚焦在照片上。死寂。随即，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嚎叫从张师傅喉咙里迸发出来！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抓水泥地，指甲翻裂，鲜血混着尘土蜿蜒如蚯蚓。“阿海……我的阿海啊！”他像濒死的野兽般翻滚、抽搐，浑浊的泪水冲刷着脸上的血污，目光最终怨毒地钉在林耀东身上，“畜生！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按你说的做……就送他回来……畜生！！”
这血泪的控诉如同最后一击，彻底剥掉了林耀东伪装的镇定。他踉跄后退，金丝眼镜后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狼狈的惊惶。
陆沉舟不再看他，对苏念沉声道：“名单不全。矿渣位置是陷阱。这人，”他扫了一眼崩溃的张师傅，“交给我。” 他打了个手势，阴影中立刻闪出两个沉默精悍的身影（他暗中调来的力量），利落地架起如泥的张师傅，迅速消失在厂区拐角的晨雾里。
林耀东看着张师傅被带走的方向，又看看苏念手中那份如同烧红烙铁的名单，最后迎上陆沉舟深不见底、酝酿着风暴的眼神。他知道，自己丢出的替罪羊和残缺的名单，非但没有平息风暴，反而彻底激怒了眼前这两头苏醒的凶兽。南洋生意的喘息之机，代价远比他想象的更沉重。
铅灰色的黎明终于挣扎着撕开夜幕，但落在林耀东脸上，却比最深的夜更寒冷绝望。仓库高窗的铁栏影子，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钉死在水泥地上。而苏念，正借着这惨淡的天光，将名单上每一个名字、每一处疑点，连同林耀东此刻的狼狈，都深深镌刻进复仇的碑文里。
下集预告：沉舟逆查幽灵船号，无人岛惊现辐射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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