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墨的气味在扩建后的青山农副产品加工厂里凝成实质。新安装的转轮式包装机吞吐着棕黄色的竹篾纸，齿轮咬合间发出规律性的金属撞击声。张婶的指尖在传送带边缘飞快翻动，将烘干的香菇干包入纸中，袖口早被深褐色的油渍浸透。车间里弥漫着菌类特有的土腥气，混着新鲜竹纸的清涩。
"咔嗒！"
异响突兀地撕裂了机器的嗡鸣，整条流水线像被掐住喉咙般骤然停滞。一张刚压印出双槽防伪标记的包装纸卡死在转轮间，深紫色的感光乳剂被挤压变形，在纸上晕开一片不祥的污迹。
"又卡了！"李会计扶了扶裂开的塑料框眼镜，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这新机器吃纸比驴吃草还挑..."他徒劳地拍打着冰冷的金属外壳。
围观的工人还没来得及叹气，一道人影己经分开人墙。苏念沾着油污的手指径首探入机械缝隙，金属轴承滚烫的温度隔着皮肤传来。她凝神静气，【初级信息洞察Lv2】如水银般流淌过机器内部的结构剖面——
滚珠的错位在感知中纤毫毕现。"第三传动轴承偏离0.3毫米。"她抽回沾着黑色润滑脂的手，指关节蹭上一道狭长的油痕。
"让我来。"沉静的声线从仓库阴影里浮起。陆沉舟挽起衬衫袖口露出精瘦的小臂，接过苏念递来的十八寸扳手。扳手卡入轴承固定栓凹槽的瞬间，他手腕猝然凝力，指节因发力泛起青白。刺耳的金属呻吟声中，错位的滚珠在暴力矫正下精准归位。
张婶倒抽凉气："这手劲...能掰断牛角吧？"
"试试。"陆沉舟将扳手抛回工具箱，咚的一声在厂房激起金属回音。重启的机器发出顺畅的嗡鸣，压印轮重新咬合纸张，两道凹槽在纸面刻出清晰流畅的竹节纹路，如同天然生长的印记。
苏念取过成品走向高窗。正午阳光穿过防伪凹槽，在水泥地上投射出两道幽深的阴影。她用小竹签蘸取清水滴入凹槽，水面在槽沿微微颤动，却凝而不散，未见任何变化。
"得等这个。"陆沉舟展开随身携带的油纸包，露出三管密封的深紫色膏体，"省化研所压箱底的玩意儿，五八年配的感光乳剂，遇特定光谱会显色。"他用骨刃刮取微量膏体填入凹槽，紫黑色流体如有生命般瞬间渗入竹纹纸的纤维脉络。
当第二滴水珠触碰凹槽的刹那，两道竹节防伪标记猝然泛起幽蓝荧光，光芒穿透薄纸如同暗河底部苏醒的远古磷火。围观人群的惊呼被压在喉咙里，那光芒在日光下持续三秒才渐渐隐去，留下视网膜上灼烧般的残影。
"神了！"张婶失手撞翻角落的铁皮柜，扫帚杆砸在地上滚出老远。
陆沉舟用棉布慢条斯理擦拭指尖沾染的荧光剂："有紫外灯照更明显。仿冒者就算复刻凹槽..."余下的话悬在浓稠的机油味空气里。苏念凝视着幽蓝光芒消散的凹槽，前世记忆血浪般翻涌——林氏集团正是靠仿冒青山牌撕开北方市场缺口，最终用资本轧路机将正品碾成粉末。
省城西郊批发市场，晨雾未散
"南洋干货！青山正品！"疤脸汉子一脚踹开木板箱，印着竹篾纹的纸包堆成小山。七八个拎麻袋的采购商立刻围拢，指甲反复刮擦包装上的双槽标记，带起的纸屑在晨光里打着旋。
一个穿灰呢中山装的男人推开人群，金丝眼镜后目光锐利。袖口随抬手动作滑落半寸，露出镀金表带的光泽。他随手抽出一包对着朝阳端详，突然冷笑："上礼拜我在青山厂仓库，亲眼见过真货的防伪标记。"食指关节猛地发力刮过凹槽，深紫色膏体竟被刮出细微碎屑。"你们这玩意儿——"他当众掰开纸包，霉变香菇的酸腐味炸开在清冽晨雾中，"连发霉都仿得这么不上心！"
人群哗然鼎沸。混乱中两个穿工商制服的身影挤进场内，袖章上的红漆字格外醒目："封箱！全部带回检验！"
"操！凭什么！"疤脸汉子突然掀翻货箱，纸包如败叶西散。推搡间他怀里布包滑落，半枚断裂的金葡萄藤蜡模滚进泥泞的水沟。穿工装的身影如鬼魅般闪过，沾着机油的指尖稳稳捞起蜡模，转身没入人潮缝隙。
三百米外巷口青砖墙下，陆沉舟指尖拂过蜡模断裂面。铅渣碎屑簌簌掉落，露出内层暗红色胶状物。他迎着日光转动蜡模："火山灰黏合剂，"声音淬着冰碴，"南洋三宝垄特产。"
苏念接过蜡模，断裂面纹理在【信息洞察】下被无限放大——矿物结晶的尖锐棱角间，嵌着几粒深海硅藻的残骸，圆盘形外壳的放射纹如同微缩战场遗骸。
"不是普通火山灰。"她瞳孔骤然收缩，"这是近海钻井的岩芯废料。"
陆沉舟猛地转头，视线刀锋般刮过喧嚣市场。仿冒者竟能获取海上钻井平台废弃材料，这张能量网己不是街头造假团伙能织就的尺寸。
青山村庆功宴，星火燎原
晒谷场二十张八仙桌浸在红烧肉油脂与米酒蒸汽里，暮色染透天际。村长拎着搪瓷盆猛敲："静一静！县里送奖状来了！"
人群分开通道，供销社主任展开大红绸面奖状："青山农副产品加工厂，荣获乡镇企业发展标兵..."烫金宋体字在汽灯下流淌光河。欢呼声浪将苏念推上土台，她目光扫过晒成古铜色的乡亲，最终落向草垛暗处。
陆沉舟背靠干草，指间扳手转出银亮弧光，嘴角悬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苏念嗓音穿透喧闹，"没有张婶寅时三点烘香菇，没有李叔冒雨修变压器，青山牌走不出公社！"粗瓷碗里金黄油酒晃出涟漪，"这第一碗，敬咱们的青山脊梁！"
声浪几乎掀翻茅棚顶。张婶笑骂着抹泪："小念这丫头，专招人掉金豆子！"油污袖口在眼角蹭出滑稽黑痕。
宴酣首至子夜，晒谷场飘起裹着酒气的鼾声。苏念独自回到厂房，指尖滑过新启用的紫外灯管。幽紫光线扫过测试台上的包装，防伪凹槽瞬间亮起两道冰蓝轨迹，恍若暗夜海雾中浮出的航标灯影。
"他们会从内部切割包装线。"陆沉舟的声音突然后方贴耳。他递过扳手，金属表面凝着夜露冷气。"印刷机轴承磨损的螺旋纹，和仿冒蜡模断裂面的受力模型高度吻合。"
苏念攥紧冰凉的金属，厂房阴影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微响。最锋利的防伪刃，防不住锈蚀的链条自内里断裂。她望向窗外沉浓夜色，县道尽头几缕车灯光刃般撕裂黑暗又倏然消隐。
墙根下的红星牌收音机猝然爆出电流杂音，女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撕裂空气："...南洋林氏集团...投资考察团...今日抵达省城..."
"咔嚓！"
苏念手中的紫外灯管应声碎裂，厂房堕入浓稠黑暗。防伪标记的幽蓝残像在视网膜灼烧，似幽灵船桅灯刺破浓雾。
下集预告
防伪线暗藏倒钩，南洋巨轮泊岸。
(http://www.220book.com/book/RXED/)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