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在王队破门而入的气流中猛烈摇曳，将赵永强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他像条离水的鱼般在陆沉舟的钳制下徒劳挣扎，喉间发出“嗬嗬”的抽气声，额角暴起的青筋与冷汗混作一团。
“铐上！”王队的声音斩断了凝固的空气。两名干警迅速上前，冰冷的金属“咔嚓”声锁死了赵永强粗壮的手腕。陆沉舟这才松手起身，左臂被刀锋划开的布料下，一道寸许长的伤口正缓慢渗出暗红，他却恍若未觉，只将染血的裁纸刀随手丢在桌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伤怎么样？”苏念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扫过他手臂。
“皮肉。”陆沉舟言简意赅，弯腰捡起地上那个沾了赵永强血迹的油纸包——那本要命的账本副本。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避开污渍翻开内页，确保那些用红墨水写下的“林”字蝇头小楷和那张夹在最后的空白凭证完好无损。
王队的手电光柱如同探照灯，在狼藉的财务室内缓缓移动：墙上钉着的匕首寒光凛冽，瘦猴后脑勺凹陷处流出的暗红粘稠地洇开在地面，散落的账页如同被撕碎的阴谋碎片。最后，光束定格在赵永强那张因恐惧和痛苦而变形的脸上。
“带走！封锁现场！”王队下令，声音低沉如闷雷。他的视线转向苏念和陆沉舟，锐利中带着审视，“说说吧，深更半夜，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苏念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将白天在财务室发现笔帽内侧淡黄色粉末、笔记本被裁切页、单据差额疑点等线索条理清晰地复述一遍。“我们怀疑赵永强就是‘林先生’埋在厂里的钉子，孙老五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本想找到他做假账和可能下毒的首接证据，没想到……”她看了一眼被两名干警架起的赵永强，“没想到‘林先生’的灭口刀，来得这么快。”
“笔帽里的粉末？”王队眉头紧锁，目光如鹰隼般射向赵永强，“和孙老五灶膛木匣里的东西一样？”
赵永强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却死死咬住牙关，眼神慌乱地避开王队的逼视。
“还有这个。”陆沉舟将账本副本和那张空白凭证递过去，声音冷冽如冰泉，“阴阳账册，记录柳沟村那条线所有‘问题货’的真实出入。这张盖了供销社采购章的空白凭证，日期定在三天后结款日。用意不言自明——要么趁乱结算毒资，要么给‘青山牌’致命一击。”
王队接过那本粗糙的草纸册子，只翻了几页，脸色便阴沉得能滴出水。那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刺目的红“林”字，像一条条扭曲的毒蛇，盘踞在纸页之上。他捏着那张空白凭证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赵永强！”王队猛地一声断喝，如同惊雷在狭小的财务室炸响，“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林先生’是谁？他在哪儿？！”
赵永强被这声暴喝惊得一个趔趄，若非警架着，几乎在地。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浸湿了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领口。他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眼神里充满了濒死般的绝望和挣扎。
“我…我…”他艰难地挤出两个音节，声音嘶哑破碎，“我不知道…什么林先生…都是…都是孙老五…他逼我…”
“放屁！”王队怒极，一步跨到他面前，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空气凝固，“孙老五骨头都凉了！现在死无对证，你就往死人身上推？！那窗外帮你撬锁杀人的同伙是谁？嗯？！”他指着地上瘦猴的尸体，“还有你怀里揣的那把剔骨刀！赵永强，铁证如山，你扛得住吗？！”
赵永强的身体筛糠般抖起来，眼神涣散，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我…我说…”他声音微弱，带着哭腔，“是…是有人…给了我钱…让我在…在验收单上…做点手脚…那笔…那笔的墨…墨粉…也是…也是他给的…说…说掺进菌子里…看不出来…能…能多算钱…”他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地交代着一些边缘信息，核心的“林先生”身份却始终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吐不出来。
苏念的【初级信息洞察Lv2】被动触发到极致。她紧盯着赵永强，捕捉到他每一次眼神的闪烁，每一次肌肉的痉挛。当王队逼问“林先生”身份时，赵永强瞳孔深处掠过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恐惧，那恐惧甚至压过了他此刻肉体的痛苦和对公安的畏惧。那不是对某个具体人物的害怕，更像是对某种无法抗拒的、无形力量的终极绝望。同时，她敏锐地注意到，赵永强下意识地用被铐住的双手，极其轻微地按压了一下自己左胸心脏偏上一点的位置，动作快而隐蔽。
“他在害怕…但怕的不是被抓，是比被抓更可怕的东西…”苏念心念电转，低声对身旁的陆沉舟道，“还有，他刚才按了这里…”她用手指在自己左胸上方示意了一下。
陆沉舟眼神一凝，瞬间明白了苏念的暗示。他不动声色地靠近被架着的赵永强，在王队厉声质问的间隙，突然出手！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扯开了赵永强工装左胸的口袋！
“你干什么？！”一名干警下意识呵斥。
但陆沉舟己从中精准地捏出了那支半旧的英雄牌钢笔——正是白天苏念在赵永强桌上发现、笔帽内侧沾有淡黄色粉末的那一支！
赵永强看到钢笔被夺，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发出一声非人的、绝望的嘶嚎：“不——！！！”
陆沉舟根本无视他的反应，指尖用力，只听极其细微的“咔哒”一声轻响，笔帽顶端那个看似普通的金属帽竟被拧开！里面露出一个极其微小的、黄豆大小的暗红色蜡丸！
“氰化物！”王队脸色剧变，厉声吼道，“按住他！别让他咬！”
然而，一切都晚了。
就在蜡丸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赵永强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骇人的蛮力，猛地挣脱了干警的钳制！他并非要逃跑，而是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狠狠一头撞向旁边坚硬的铁皮文件柜柜角！
“砰！！！”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鲜血和脑浆瞬间迸溅开来，染红了斑驳的绿漆柜面。赵永强壮硕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滑倒在地，眼睛瞪得滚圆，首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瞳孔里最后凝固的，依旧是那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恐惧。
财务室内一片死寂。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劣质烟草和纸张灰尘的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晃动扭曲的巨大阴影。
王队铁青着脸，蹲下身探了探赵永强的颈动脉，又翻看了他的瞳孔，最终沉重地摇了摇头。“死了。”他站起身，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死士…好一个‘林先生’！好狠的手段！”
苏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赵永强临死前那绝望的眼神和指向性的按压，还有这藏在钢笔里的致命毒丸…这不仅仅是灭口，这是从根子上就掐断了任何暴露的可能！每一个环节都浸透着冷酷到极致的算计。
陆沉舟面无表情地将那枚致命的蜡丸小心地用油纸包好，递给王队。他拿起那本染了血的账本副本，走到油灯下，指尖拂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刺目的红“林”字。
“线索没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冰冷力量，“这本东西，就是‘林先生’的催命符。”
王队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赵永强贪财，但更惜命。他留着这本要命的副本，绝不是出于忠诚。”陆沉舟的指尖点在最后一页夹着的那张空白凭证上，“这是他的保命符，也是他的投名状。他清楚自己随时可能被抛弃，所以必须留一手。三天后供销社结款…就是‘林先生’必须露面的时刻！”
他抬眼，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苏念和脸色凝重的王队，一字一句道：“赵永强死了，但‘林先生’不知道这本东西己经落在我们手里。他布下的网，收网的绳子，现在攥在我们手上。”
下集预告：饵落惊鱼动，三日索命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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