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冰冷而刺鼻,无影灯惨白的光线将急诊室映照得一片肃杀。钱砚修闭着眼,躺在移动病床上,手臂和小腿传来的阵阵钝痛让他眉头紧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不适。耳边是纷乱的脚步声、仪器冰冷的滴答声,还有……那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钱三一蜷缩在另一张移动病床上,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急诊医生正在检查他是否有摔伤和擦伤,动作尽量轻柔。但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是闭着眼,泪水无声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渗入鬓角,留下湿冷的痕迹。那撕心裂肺的痛哭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能量,只剩下无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脆弱。钱钰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红着眼圈,手足无措地站在病床边,想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膀,又怕惊扰到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悔恨。
急诊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股冰冷的夜风。
一道清瘦却挺拔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急促的喘息尚未平复。是裴音。
她的长发有些凌乱,挽起的发髻松散了,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一向一丝不苟的米白色风衣扣子也系错了位置。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清冷眼眸,此刻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恐惧和……一种近乎失焦的茫然。她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瞬间锁定了两张病床。
当她看到钱三一蜷缩着无声落泪、苍白脆弱的样子时,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想喊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下一秒,她的目光移向另一张病床上的钱砚修。看到小儿子闭着眼、眉头紧锁、手臂和小腿都缠着临时绷带的模样,裴音那双清冷的眼眸里,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也彻底碎裂了。
“砚修……” 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到钱砚修的床边,声音是破碎的、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和恐慌。她冰凉的手指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拂开钱砚修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点点,但看到他苍白脸上隐忍的痛苦,心口又像被狠狠揪紧。
“妈……”钱砚修睁开眼,对上母亲那双盛满了惊惧和心疼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哥……哥他也没事……就是吓着了……” 他努力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扭曲。
裴音没有说话。她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钱砚修的眼睛,仿佛要确认他是否真的完好。然后,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他缠着绷带的手臂和小腿上。那眼神里的疼惜和自责,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她伸出手,指尖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碰了碰绷带的边缘,仿佛在确认伤口的真实存在。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她通红的眼眶中滑落,砸在钱砚修盖着的白色被单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钱砚修的心被这滴眼泪狠狠烫了一下。前世今生,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如此……脆弱。这滴泪,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瞬间击穿了他强装的镇定和那层“核平计划”的坚硬外壳。
“妈……真没事……就一点皮外伤……”他声音有些发哽,努力想安慰她。
裴音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她抬起头,目光终于转向另一张病床上的钱三一和站在旁边、像个罪人般低着头的钱钰锟。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心疼、后怕、愤怒、质问……种种情绪在她眼底激烈地碰撞着。
钱钰锟感受到她的目光,身体猛地一僵,抬起头,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少年派:我是钱三一弟弟 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愧疚和哀求:“音……裴音……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管好……”
裴音没有理会他,她的目光紧紧锁在无声落泪的钱三一身上。看着儿子那从未示人的、脆弱到极致的模样,她眼底翻涌的愤怒最终被更深的痛楚和一种迟来的、锥心的理解所取代。她明白了天台上的控诉,明白了那冰山之下埋藏的是怎样绝望的痛。
她一步步走向钱三一的病床。钱钰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让开位置。
裴音在床边停下,微微俯下身。她的动作有些僵硬,带着一种久违的、甚至有些生疏的温柔。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拭去钱三一脸颊上冰冷的泪痕。她的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动作却小心翼翼到了极致,仿佛在擦拭一件布满裂痕的瓷器。
钱三一的身体在她触碰的瞬间,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他没有睁眼,也没有抗拒,只是那压抑的呜咽似乎更沉重了些。
急诊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仪器冰冷的滴答声,和钱三一压抑的、破碎的呼吸声。
钱砚修躺在旁边的病床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手臂和小腿的疼痛依旧清晰,但此刻,他心底那片沉重的疲惫和茫然,似乎被另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所取代。
他看到母亲为钱三一擦泪时,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通红的眼眶里强忍的泪光。
他看到父亲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着头,通红的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悔恨和失而复得的后怕。
他看到钱三一紧闭着眼,无声落泪,那层坚冰彻底碎裂后,露出的只是一个伤痕累累、渴望温暖又害怕再次受伤的灵魂。
巨大的冲击过后,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如同巨石压在心头般的酸涩和……释然。
这强行破冰的代价,是血,是泪,是命悬一线的惊魂。
但也只有这样惨烈的碰撞,才能将那层覆盖了十几年的、厚厚的冻土彻底炸开,露出底下早己腐朽不堪却又真实存在的根系——扭曲的认知,积压的怨恨,被忽视的痛苦,以及……那从未真正熄灭的、对“家”的渴望。
路,被鲜血和泪水强行开辟出来了。
虽然前方依旧荆棘密布,虽然伤疤需要漫长的时间愈合,虽然那深不见底的鸿沟不可能一夜填平。
但至少,冰山融化了。冻土松动了。
一家人,终于第一次,在血泪和恐惧之后,站在了同一片废墟之上,面对着彼此最真实、也最不堪的伤口。
钱砚修缓缓地、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一滴冰凉的液体,悄然滑过他的眼角,没入鬓发。
是劫后余生的虚脱?
是看到父母终于面对彼此和儿子的触动?
还是……为自己这孤注一掷、近乎疯狂的“核平计划”,终于撕开了那绝望僵局,而感到的……一丝迟来的、沉重的悲悯?
他不知道。
他只感觉到一片巨大的、如同潮水般的疲惫将他淹没。
手臂很疼。
心口……也很沉。
急诊室惨白的灯光下,一家西口,以从未有过的、伤痕累累却又紧密相连的姿态,沉默地伫立在这片被强行撕开的、名为“家”的废墟之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冰冷、泪水的咸涩,以及一种……破而后立的、沉重而微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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