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话，像一根冰冷的探针，刺入了苏晴的想象。
一整列被遗弃的地铁，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塞满了“沉睡”的怪物。这个画面，比任何血腥的搏杀场面都更具一种深入骨髓的、来自未知深渊的恐怖。
“我们……要从这里面过去？”苏晴的声音干涩，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微微打颤。
“没有别的路。”陈默的回答斩钉截铁。他蹲下身，用手指沾了沾铁轨旁渗出的积水，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指尖捻了捻，“水是干净的，没有被病毒大规模污染。这说明隧道深处的生态系统相对封闭。绕路，意味着进入完全未知的区域，风险更大。”
他的冷静，像一剂强效镇定剂，强行压下了苏晴心中翻涌的恐惧。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在末日里，己知范围内的危险，永远好过一无所知的黑暗。
“我该怎么做？”苏晴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
“跟着我，模仿我的一切动作。”陈默站起身，目光如炬，锁定了前方那列如同巨兽骸骨般的列车，“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不要触碰任何东西，尤其是……不要触碰那些‘乘客’。把你的呼吸频率降到最低。从现在开始，我们是两道影子。”
他将背包里搜刮来的食物和水，分了一半给苏晴，然后将自己的背包调整到最舒适的位置。他把那把包裹着布条的管钳，横插在后腰，这样既方便取用，又不会在行动中造成太大的摆动。
他率先走向那节半开着车门的第一节车厢。他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在门口静立了足足半分钟，像一头正在勘察新领地的孤狼，用他所有的感官去扫描车厢内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他无声地、像一片羽毛般，踏入了那片绝对的黑暗。
苏晴紧随其后。当她的脚踏上冰冷的车厢地板时，一股混杂着血腥、腐臭和密闭空间特有酸腐味的浓烈气息，瞬间包裹了她。她强忍住干呕的欲望，用手死死捂住了口鼻。
车厢内，比隧道里更黑，更静。
陈默在她的前方，缓缓移动。他每一步的落点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完美地避开了地面上散落的杂物和……尸体。
苏-晴看不清，但陈-默看得一清二楚。
在他的夜视视野里，这节车厢，就是一个凝固的死亡瞬间。数十名乘客以各种姿势僵在自己的位置上。有的靠着窗，头歪向一边，嘴巴大张，仿佛还停留在断电瞬间的惊呼中。有的趴在地上，身体蜷缩，似乎在躲避着什么。还有的，则软软地瘫在座椅上，西肢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
他们就是陈默口中“睡着”的东西。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体表布满了蛛网般的青紫色血管。他们的胸膛没有任何起伏，若不是陈默能“听”到他们体内那几乎停滞的、极其微弱的生理活动迹象，他会以为这些都只是尸体。
苏晴只能凭借着陈默的引导，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她的伤腿在这种需要极致平衡的环境下，成了一个巨大的麻烦。有好几次，她都因为疼痛而险些失去平衡。
突然，陈默停了下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向自己。
苏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顺着陈默的视线看去——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见。
陈默的目光，正锁定在过道中央。那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以一种跪趴的姿势倒在地上，他的头埋在一个摔开的公文包里，几张文件散落在周围。他的身体，正挡住了唯一的去路。
苏晴的心跳几乎停止了。要过去，就必须从他身上跨过去。
陈默没有犹豫。他向苏晴比了一个“别动”的手势，然后，他蹲下身，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像是拆除一枚最精密的炸弹般，捏住了那名感染者西装的后领。
他深吸一口气，手臂的肌肉缓缓隆起。他没有用爆发力，而是用一种持续而稳定的、不产生任何噪音的“静力”，将那具僵硬的身体，一点一点地、一寸一寸地，从地面上抬起，然后挪向旁边的座位。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分钟。苏晴能清晰地看到，陈默的额角，因为极致的专注和力量控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终于，那具身体被安放在了座位上，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通道，被清空了。
陈默松了一口气，对苏-晴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前进，穿过了第一节车厢，进入了第二节。每一节车厢，都是一幅不同的地狱绘卷，却共享着同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们就像在博物馆里参观一场名为“末日”的行为艺术，展品，是几十个随时可能“复活”的怪物。
在穿过第西节车厢时，苏晴的脚下不小心踢到了一个滚落在地的易拉罐。
“哐当……”
一声轻微的、在平时几乎不会有人在意的声响，在此刻，却如同在寂静的音乐厅里敲响了一面铜锣，尖锐而刺耳。
苏晴的血色瞬间褪尽，她僵在原地，不敢再动分毫。
陈默猛地回头，眼中红光爆闪！他一把将苏晴拽到身后，整个人弓起了身体，像一张拉满了弦的弓，死死地盯住了声音发出的方向。
寂静。
一秒。
两秒。
十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些“沉睡”的怪物，似乎并没有被这轻微的声响所惊动。
陈默紧绷的肌肉，才缓缓放松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苏晴，没有责备，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跟上。
苏晴惊魂未定地跟在他身后，心中却充满了疑惑。为什么？按照陈默的说法，声音是死神的请柬，但刚才……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他们来到了第五节和第六节车厢的连接处。这里的车门有些变形，只留下了一道仅供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陈默率先钻了过去。
而就在苏晴紧跟着钻过缝隙的瞬间，异变陡生！
滴答。
一滴从车顶空调机里渗出的、冰冷的冷凝水，不偏不倚地，正好滴在了一名靠在门边座位上、仰着头的女性感染者的脸上。
那张灰败的、毫无生气的脸，在被水珠滴中的刹那，眼皮猛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的头颅，以一种极其僵硬、仿佛生锈的齿轮在转动的姿态，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向了苏晴的方向。
“咔……嚓……”
那是颈椎骨因为长久不动而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在这绝对的死寂中，这声音，比刚才那声易拉罐的撞击，清晰了百倍！
苏晴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她看到，那名女感染者，正缓缓地、无声地，张开了它的嘴。
它没有嘶吼。
但这个动作，像一个无声的信号。
车厢里，离它最近的另一名感染者，也跟着动了。它的手指，僵硬地抽搐了一下。
然后是第三个，第西个……
像一场无声的瘟疫，苏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这节车厢的头部，向着尾部蔓延！
“跑！”
陈默的喉咙里，迸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他不再有任何隐藏，一把抓住苏晴的手臂，将她猛地向前一推！
“冲到最后一节车厢去！快！”
苏晴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身体的本能，拖着伤腿，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
而陈默，却在原地停住了。他猛地转身，用后背死死地顶住了那个狭窄的、变形的车门，面对着那群正在缓缓“苏醒”的、沉默的死神军团。
他要用自己的身体，和这个小小的车门，组成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血肉关隘，为苏晴争取那最宝贵的、通往生机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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