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那疯狂的抓挠声，如同无数只鼓槌，密集地敲击着幸存者的神经。但渐渐地，那声音似乎达到了一个阈值，不再增加，只是徒劳地持续着。它们被困住了，被那扇由人类文明制造出的、坚固的钢铁之门。
陈默和苏晴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在绝对的黑暗中，贪婪地呼吸着隧道里那污浊却安全的空气。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隧道里交织、回响。
过了许久，也许是五分钟，也许是十分钟，陈默那如同重型机械般的心跳，终于缓缓平复下来。他能感觉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疲惫的呻吟。那场短暂而高强度的爆发，特别是最后抱着苏晴撞开尸群的蛮横冲锋，几乎榨干了他身体里每一分储存的能量。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强烈的虚弱感和饥饿感，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微微下降，这是能量过度消耗后，新陈代谢速率开始强制降低的危险信号。
“我们得找个地方休整。”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这里太开阔了。”
苏晴点了点头。她强撑着站起来，腿上的伤口在药物作用消退后，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但她咬着牙，没有吭声。她知道，现在不是喊痛的时候。
两人互相搀扶着，离开了那扇还在被疯狂拍打的车门，向着隧道更深处的站台走去。
这是一个典型的地下二层车站，比他们想象的要大。站台上同样散落着行李和杂物，几具干瘪的尸体倒在长椅下，早己与灰尘融为一体。这里的空气似乎更加凝滞，带着一股被遗忘了几个世纪的陈腐味道。
陈默的目光，很快锁定在了站台尽头一间挂着“站长办公室”牌子的小房间。那扇门是厚实的防火门，门上有一个小小的观察窗，看起来是整座车站里最坚固、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走到门前，门被从外部锁上了，用的是老式的机械锁。苏晴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
陈默没有说话，他只是将苏晴拉到身后，然后抬起脚，用脚后跟，对准门锁的位置，狠狠地一踹！
“哐！”
一声巨响，震落了天花板上的灰尘。那把坚固的机械锁，连同周围的门框，被他硬生生地踹得向内凹陷、变形。门，开了。
办公室里不大，只有十几个平方，一张办公桌，一个文件柜，还有一面墙上挂着复杂的线路图。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通风口，而且门可以从内部反锁。
这是一个完美的“安全屋”。
陈默将门重新关上，用里面一把沉重的椅子死死抵住。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晃了晃，脸色变得比之前更加苍白，嘴唇甚至开始微微发紫。他靠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在地，闭上了眼睛。
“陈默！”苏晴立刻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她顾不上自己的伤腿，立刻蹲下身，抓住了他的手腕。
冰冷！
他的手腕冰冷得不像一个活人，脉搏虽然依旧有力，但频率却慢得吓人。她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那里早己没有了之前那滚烫的温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惊的、低于正常体温的冰凉。
“代谢崩溃……能量严重透支……”苏晴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名词。她立刻明白了，这就是他那非人力量的代价！他的身体就像一台极限运转的超级跑车，冲刺过后，引擎就会因为过热和燃料耗尽而强制熄火、冷却！
“水！食物！”苏晴当机立断，她迅速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水和一包高热量的压缩饼干，拆开包装，递到陈默嘴边。
陈默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神中，那暗红色的光芒己经褪去，露出了一丝深藏的、属于人类的疲惫。他没有力气说话，只是顺从地张开嘴，任由苏晴将饼干和水一点点地喂给他。
食物进入胃里，像是在一片冰原上点燃了一堆小小的篝火，一股微弱的暖流开始缓缓地向全身扩散。
苏晴看着他这副前所未有的虚弱模样，心中的恐惧不知不觉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杂着怜悯和科学探究欲的情绪。
“你的身体，像一台被超频到极限的处理器。”她一边喂他，一边用一种专业的、分析的口吻低声说道，“它能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性能，但代价就是巨量的能耗和硬件损耗。你的超速再生、你的力量，都在疯狂地燃烧你的生命能量。战斗结束后，你的身体为了自我保护，会进入一种‘低功耗休眠’模式。你现在感觉到的冰冷和虚弱，就是证明。”
这是她第一次，不是以一个被保护者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研究者的身份，来剖析他。
陈默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他点了点头，艰难地开口：“我需要……时间。”
“你需要的不只是时间，”苏晴的语气不容置疑，“你需要的是能量，大量的、持续的能量补充。还有休息，绝对的休息，让你的细胞有时间去修复那些超负荷运转带来的微小损伤。”
她站起身，开始在小小的办公室里翻找起来。很快，她在文件柜的角落里，找到了她最想要的东西——一张完整的、详细的A市地铁运营线路图。
这简首是雪中送炭！
她将地图在桌子上铺开，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线条，标注着纵横交错的地下铁网。她很快就找到了他们现在所在的“中央公园西站”，也找到了他们之前听到的那个名字——“磐石营地”。根据广播里的零星信息和地理位置推断，“磐石”营地最有可能的集结点，是在东海沿岸的“国际会展中心岛”，而离那里最近的地铁站，是三号线的终点站——“碧海港站”。
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到“碧海港站”，需要换乘两次，穿过至少十五个车站。这是一段漫长而危险的旅程。
她正要规划路线，目光却被地图上一些奇怪的标记吸引了。
那不是官方印刷的标记，而是用红色的油性笔，被人后来画上去的。在西边的五号线，有几个车站被人用一个大大的叉号划掉了，旁边还写着几个潦草的字：“巢穴，勿近！”而在他们即将前往的三号线上，也有一个车站被圈了起来，旁边画着一个骷髅头，写着：“它们……会听……”
“听”字的后面，是一道长长的、因为书写者手抖而划出的拖痕，仿佛他写到一半时，就遭遇了什么不测。
苏晴的心，猛地揪紧了。
显然，在他们之前，己经有别的幸存者试图利用这个地下王国求生。他们留下的这些血淋淋的警告，像一个个无声的墓志铭，述说着这条地下之路的恐怖。
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陈默，决定暂时不把这些绝望的信息告诉他。他现在需要的，是恢复。
她将地图小心地折好，放进自己的背包。然后，她搬过一把椅子，坐在了办公室门口，像一只守护着受伤雄狮的母兽，静静地听着门外的动静，为这个暂时给了她绝对安全的男人，提供着她唯一能提供的守护。
时间在尘埃与回响中缓缓流逝。这个小小的站长办公室，成了末日地狱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却又无比珍贵的避风港。
而苏晴知道，当陈默再次睁开眼，当他体内的引擎重新轰鸣时，他们就将再次踏上那条被前人鲜血标注过的、通往未知险境的求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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