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了些时日,秋风渐紧,霜叶染红,正值秋尽冬初时节。
玄奘西人翻山越岭,眼前忽现一座大山峻岭,连绵不下六百里。山势险恶,峰峦如戟,涧壑幽深,云雾常年缭绕其间。
自离了万寿山五庄观以来,一路皆是坦途,西人说说笑笑,倒也和谐。然而,初进这山中,便总能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婴儿啼哭声,随风飘荡,让人难免有些坐立不安,心烦意乱。
山路崎岖,走了许久,那哭声非但未消,反而更加清晰,似远似近,却始终看不见人烟。
孙悟空性子急,将金箍棒往地上一杵,喝道:
“土地山神何在,速速出来答话!”
过了好一阵子,才见几十个衣衫褴褛、愁眉苦脸的小老儿,推推搡搡地从土里、石缝中钻了出来,聚拢到西人面前,呼啦啦跪倒一片,磕头道:
“大圣饶命!”
孙悟空皱眉道:
“俺老孙只需唤一个问路便是,怎的来了这许多,都起来说话。”
众土地山神这才战战兢兢起身,七嘴八舌地诉起苦来:
“回禀大圣,非是我等怠慢,实是有苦难言啊……此山唤作六百里钻头号山,山中有一处枯松涧,那涧里有个火云洞,洞里住着一位圣婴大王,神通广大,手段着实狠辣。我等山神土地,被他日日拘来当值,听候差遣,稍有不顺,便是打骂折辱,苦不堪言啊!”
哪吒一听,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忙问道:
“什么!一个毛头妖怪,竟敢奴役天庭册封的正神?真是反了他了,就没人来管管他?”
众土地山神面面相觑,面露惧色。还是那为首的土地公壮着胆子道:
“三太子息怒,非是我等无用,实在是惹不起啊……那圣婴大王,本名红孩儿,乃是大力牛魔王与铁扇公主罗刹女所生。那牛魔王法力无边,交友广阔;铁扇公主又是正儿八经位列仙班的罗刹女仙。我等微末小神,哪敢触他两个霉头。况且……”
这小老儿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继续说道:
“这红孩儿虽是顽劣,心思倒也不算恶毒。除了驱使我等,平日里也就是带着他洞里那些个小妖——实则是方圆八百里各路妖王的公子哥们,在山里巡山打闹,猎些野味玩耍,倒也没听说他们真个害过哪个过往行人的性命,顶多是作弄一番取乐罢了。”
哪吒眉头拧得更紧,又问道:
“作弄?那这些婴儿啼哭声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山神答道:
“害,那就是唬人的玩意儿,那红孩儿也不知从哪学来这手,弄了些妖风邪术,模仿婴儿啼哭,专门吓唬过路客商,听个响动解闷,其实屁事没有……”
哪吒听闻,冷哼一声道:
“岂有此理,果然是些个熊孩子!小小年纪,不学无术,仗着父母的一些个威名,在此装神弄鬼,作威作福,竟然连神仙都敢差使!我哪吒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今日撞在我手里,算是他们撞了大运了。我非要好好管教管教他们,也替你们这些山神土地和那些受惊的百姓们出口恶气。”
杨戬不禁笑道:
“哪吒,干嘛与一孩子这么较真。”
哪吒认真道:
“二哥,你有所不知,所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年纪轻轻便如此肆意妄为,等长大了那还了得。”
孙悟空在一旁听得真切,牛魔王三字入耳,心头一热,又听哪吒要管教,忙摆手笑道:
“哎,我说哪吒,你自己不也是个小孩吗?再说了,要管教也是俺老孙这当叔叔的来管,哪里就轮得到你?”
哪吒好奇道:
“你是哪门子叔叔?”
孙悟空解释道:
“你们有所不知,俺老孙大闹天宫前,也曾广交天下好友,那牛魔王便是俺的结拜大哥。”
哪吒闻言,笑道:
“你这猴子倒是会攀亲戚,只怕这么多年过去,你想认人家,人家不一定认你哩,俗话说‘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便是这个道理。”
孙悟空道:
“那俺老孙可不管,想当年我与那牛魔王也算情深义重,如今遇到亲人了,可不能不管不顾。”
玄奘道:
“既如此,又是些个小孩子,多多教育便是,切不可伤了他们。”
杨戬笑道:
“法师,他们只是看起来是小孩子,哪个不是两三百岁的魔头,随他两个去,我两个自向西行便是。”
玄奘也点了点头,孙悟空遣散了众土地山神,西人继续前行。
那火云洞中,此刻却是另一番景象。
红孩儿高坐于一张铺着斑斓虎皮的石椅上,小脸紧绷着,显得格外认真。两侧站着七八个各种模样的小妖,也是孩童打扮,脸上一脸稚气,以上便是这些个“妖二代”们,除此之外,红孩儿还招纳了方园六百里的各路小妖,这才撑起整座洞府来。
红孩儿咳了两声,正色道:
“小的们,都听好了!刚刚探子来报,那东土来的和尚唐僧,还有那五百年前闹天宫的孙猴子,己经到了咱们的地盘了!我曾听说,吃了那唐僧肉,便能长生不老,看来咱们建功立业名动一方的时候到了!诸位可愿与我一同前去捉了那唐僧,共享长生?”
小妖们听闻,顿时交头接耳,骚动起来,齐声道:
“大王威武,大王威武!小的们誓死跟随大王!”
红孩儿对这种阵仗非常满意,虽说以往出门打猎,他们也要来上这么一招。但所谓练兵千日,用兵一时,之前的演练想来就是为了等这一刻也说不定。
红孩儿举起手中酒杯道:
“既然如此,那孙悟空便由我来对付,你们驾着我的五行战车分头行动,去捉那唐僧,事成之后,人人有份!”
小妖们闻言,个个都欢喜的不行,仿佛那唐僧肉己是囊中之物。
按理来说,孙悟空既是牛魔王的结拜兄弟,这红孩儿理应敬重才是,只不过这红孩儿与别个不同,从小便对孙悟空产生了一种近乎疯狂的敌视。
自红孩儿出生以来,牛魔王便教育他,日后要做个像孙悟空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然而红孩儿不以为然,在他眼里,孙悟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是屈服者,是天庭的一条狗而己,被压在那五行山下连个屁都不敢放。若非是他大闹天宫失败,自己一家何须龟缩在火焰山那鬼地方?父母又何必终日忧心忡忡?
牛魔王越是夸赞孙悟空,红孩儿就越是觉得不服气,他要向父亲证明自己才是强大的妖怪,所以才三百岁就离开火焰山独自立了门户。他一定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来,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才是最棒的那个孩子。
如今,这机会就摆在眼前,打败孙悟空,吃了唐僧肉,就是他证明自己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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