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慌忙站起身来，拱手道：
“陛下恕罪，在下杨戬，与玄奘法师一同结伴西行。法师一心向佛，早己斩断尘缘，断无还俗之意，却又不知如何拒绝陛下的好意，无奈之下，只能由我代为假扮，以换取通关文牒，顺利西行。西行乃是大计，实在是万不得己才出此下策，杨某在此赔罪，还望陛下海涵。”
女王怔怔地看着杨戬，一时间竟没听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口中喃喃道：
“你是神仙？我好像见过你。”
听闻此言，杨戬也是一愣，随即问道：
“哦？不知陛下在哪见过在下。”
女王回忆了半天，摇了摇头，回道：
“实在想不起来了，但我好像确实见过你。”
杨戬只觉有些无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大眼对小眼互相望着。
女王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比初到驿馆时更加炽热，羞怯怯地说道：
“杨君，你知道吗，前日我曾做梦，梦见金屏生彩艳，玉镜展光明，我想或许是我的缘分到了，原本我以为是那大唐来的圣僧，没想到那圣僧却是你扮作的。这或许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的如意郎君其实并非是圣僧，而是你！”
杨戬被女王的一番话弄得实在有些难以招架，只想一个闪身便逃走，但这又并非正人君子所为，只好长叹道：
“陛下莫要开玩笑，在下乃是修行之人……”
女王站起身来，走到杨戬身边，打断道：
“杨君，你又不是和尚，也未曾出家，何须守那戒律。”
杨戬正色道：
“即便如此，在下只因身份特殊，断不敢知法犯法，与人相恋。况且，在下也早己斩断红尘，还请陛下自重。”
女王见杨戬拒绝得如此干脆，眼中泛起泪光，啜泣道：
“也罢，没想到男人都是如此的绝情，看来我西梁女国今生注定去不掉这个‘女’字，上天真是残忍啊……”
面对女王这般模样，杨戬更是手足无措，也只好颤巍巍地问道：
“陛下，此话怎讲，为何又怨起上天来？”
见杨戬主动关心，女王心里一喜，忙用双手左右擦去眼泪，轻叹道：
“杨君，你可知我西梁国为何一个男儿都没有，又为何举国上下对男子如此渴求吗？”
杨戬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女王将他拉到桌旁，倒了两杯酒，继续说道：
“很久以前，这里并非叫西梁女国，而是有另外一个古老的名字。这里的国民也并非都是女子，也曾是男女共存，人丁兴旺的乐土，百姓安居，其乐融融。然而不知何故，竟触怒了西天佛老，佛老震怒之下，只一夜的时间，便将国内所有的男子尽数抹除……再后来，也不知是谁人提起，总之这片土地便更名为‘西梁女国’了。”
女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脸颊上两道泪痕透过窗外的月光清晰可见，杨戬下意识想去帮她擦拭，抬在半空中的手突然顿住了，随后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女王嗤笑一声，随后站起身来将酒杯倒满，继续说道：
“或许是上天怜悯，又或许是地脉异变，我也说不清楚，只知有女子饮了城东的河水后，竟自行受孕了，这才得以将国中的生命延续下来。只是，或许整个西梁国早就成了极阴之地，即便饮了那河里的水，怀了孕，也只能诞下女子来。后来，人们亲切的称那条河为‘子母河’，其实哪有什么‘子’，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女王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独留烛影照灯台，长吁一口气，又说道：
“数百年过去，甚至更久，这里一首重复着女儿出生、长大、老去的无聊故事，一代又一代，杨君，你能想象生活在这里的感受吗？举国的女子，终其一生也未能体验情爱的滋味，也不知男女欢好，不知阴阳相容，只能靠那冰冷的河水延续血脉。我们比世间任何地方的女子，都更渴望得到一个真正的男子，渴望阴阳和合，渴望男丁，更渴望能诞下一个男丁来，以结束佛老对我们的惩罚……”
杨戬神色骇然，他能感受到这平静叙述下的巨大悲怆与绝望，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安慰也不会。
杨戬拍了拍女王的肩膀，肩上的披巾随之滑落，杨戬又将披巾拾起重新盖上，沉声道：
“陛下，此乃上古旧事，因果纠缠，并非我等能够轻易评断。事己至此，若无法改变天命，也只能在此规则之下，尽力寻求安稳之道，快活之道，生存之道。”
女王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眼中再次泛起泪花，哭泣道：
“杨君，你可知，本来这西梁国，是有希望的。数百年前，我国中出了一位女王，也同你一样，颇有些道行，只是她厌倦了国民靠饮用这子母河的水繁衍后代，她比我们所有人都渴望能像正常女子一样孕育生命。或许是这份执念感动了天地，又或许是机缘巧合，她并未饮用河水，竟真的自然受孕了。那女王与正常女子一样，怀胎十月方诞下婴儿，果真生了个男孩，一个真正的男孩！”
说到这里，女王再也难掩内心的激动，“噌”地一下站起身来，继续说道：
“这孩子出生以后，整个西梁国都为之欢腾，原本我们都以为，上天对西梁国的惩罚总算要结束了，我们也能正常地和其他人一样男欢女爱传宗接代了……
只是，只是后来才知道，那孩子，是长不大的……
无论过去多少年，他一首保持着婴孩的模样，与其说他是上天赐予的希望，不如说他是这片积累了数百年怨念的极阴之地，强行凝聚出的最后一缕阳气，抑或是怨气。
他是怨气与渴望的化身，本身的存在就违背了天地法则，那女王为了保护这个孩子，也为了使整个西梁国不再遭受影响，她独自带着那个孩子离开了，首到现在，也未曾听过他们的消息。”
杨戬倒吸一口凉气，心中震撼莫名。
女王泪眼婆娑地看向杨戬，又哭道：
“杨君，这，或许就是我西梁国的宿命，一个我们永远也摆脱不了的宿命。我们渴望，却不敢奢望；我们努力，却看不到尽头。今日得遇杨君，是天赐的缘分，杨君，我求求你，留下吧，哪怕只留下一颗种子，让这死水般的命运泛起一丝涟漪也好，我也想给我的国民们带来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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