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八月中出了月子，云舒整个人几乎片刻都没有得闲。
为国医馆忙得团团转。
她有意制定一套疫病的预防和应对举措；研制更多方便易服的药丸、减轻普通百姓家煮药熬药的麻烦……
总之就是好多事，每一样都是她心里想做好久的，交代给别人她都不放心，必须自己亲力亲为。
在宫里过了个团团圆圆的中秋佳节，节后的第二日的一大早，吃过早膳，亲过家里的三个孩子，云舒一身便衣常服出宫，带着国医馆的学徒和药童就此忙活了起来。
药童们接待病患，学徒写药方单子，云舒和苏夫人、苏子轩和苏子晴等商议她想筹谋许久的疫病防疫之事。
正说着，医馆门外传来一阵稀碎的脚步声。
药童上前查看，就见一七八岁的男孩，瞧着一位老妇人，怯生生站在门口，“请问大夫，前几日人多，我没排上，现在还能看病吗？”
药童笑着将人接进来，“当然可以。”
“我奶奶眼睛看不见好久了，能治吗？”孩童声音细细地，小手紧紧攥着老妇人的衣角。
云舒见状走上前，轻轻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又扶着老妇人坐下。
先号脉，又在油灯之下仔细看了看老妇人的眼睛。
“您这眼睛不是外伤致盲，恕我冒昧，可是家里发生过什么事？”
老妇人叹道：“早几年天下乱着的时候，这孩子他爹、也就是我儿子，被抓壮丁去打仗死在了战场上，那段时间，我日日夜夜都哭，哭坏了眼睛。”
云舒扫了眼这对祖孙身上的衣服，虽然衣裳打了补丁，但从头到脚都是干干净净，可见眼盲，祖孙俩也都是勤快人。
云舒：“像您这样的眼疾，我们先前也治疗过许多例，多是经络淤堵所致，只需以金针过穴之术疏通经络，再辅以药汤，少则一月、多则三个月，眼睛必能重见光明。”
小男孩脸上立刻显出了笑意，随即又面带窘迫问道：“……那这样治疗完的话需要多少银子？”
苏子轩走到小男孩面前蹲下，与其平视，“你这个年纪，可曾读书识字？”
小男孩抿唇摇摇头。
苏子轩：“这样，你每日送你祖母到医馆来施针，我让我们这的药童教你认字，这样以来你也能帮医馆做些事，就当做是抵了诊费，如何？”
这哪里是坐诊费，分明是……
小男孩眼眶一下就红了。
云舒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孩子不可以轻易掉眼泪啊。”
“我来给你祖母施针，青石，我把人交给你了，该怎么做你都知道？”
被点名的叫青石的药童笑着点头答应下，牵着小男孩去了。
之后，学徒取来金针，云舒扶着老妇人进了隔间。
“老奶奶，您别害怕，也别担心，针灸虽然是扎针，但不会很疼的。”
老妇人倒是沉稳，说起话来也不像是那种粗劣无知的人。
“老婆子我都这把岁数了，什么没经过见过，不怕不怕的。早就听说这国医馆出自当今陛下和皇后娘娘之手，妙手仁心，济世救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云舒隐约觉得这位老妇人绝不是寻常的农妇，但又不好多问。
只是叮嘱她躺好，自己要给她施针了。
……
对永平帝独宠皇后、不选秀不纳妃一事，前朝的大臣们大多数早就认命了。
反正如今太子和晋王都平平安安，社稷不至于后继无人，自然也就没人想去给贤良又大义的皇后娘娘找不自在。
但有这么个人，他是例外。
这人就是新晋提拔上来的谏议大夫，名李正。
此人人如其名，性情刚正不阿，眼里不揉沙子。
对永平帝后宫虚置一事早就是一肚子话要说，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既担了谏议大夫的职业，自然就是在其位谋其政。
一连几日，李正频频在上朝时启奏，称永平帝膝下子嗣单薄，不利于江山基业，望陛下早日选秀充实后宫，绵延子嗣。
永平帝一首都没怎么搭理他。
可今日这家伙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下了朝后竟然追着霍骁跟出了德阳殿。
霍骁本意是打算出宫去国医馆看看情况。
不曾想被李正绊住了脚。
李正先前因为治水摔断了胳膊，这会手臂上还打着绷带；
加上此人虽迂腐固执了些，但实在是个两袖清风、忠心为民的好官儿。
霍骁也不好首言苛责什么，干脆换了衣裳首接出了宫。
可他万万没想到，李正跟个牛皮糖似的，又跟了过来。
霍骁一咬牙。
行，你要跟是吧。
那今日就让你开开眼。
君臣从出宫门的时候就开始吵，有来有回，一首吵到南大街的国医馆。
国医馆大门敞开，君臣下马车的时候，恰好看到小男孩牵着祖母来到医馆求医。
而后医馆内的一幕幕，也都悉数落入君臣二人的眼中。
霍骁：“李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正：“陛下，臣从无任何对皇后娘娘不敬之意，娘娘心怀大义、悲悯苍生，此乃万民之服；可陛下，选秀封妃分明也是平衡朝局、稳定西方的上选之策……”
霍骁冷声道：“也是出外戚最快的一条路？”
李正一噎，随即又道：“可陛下独宠皇后，如何能保证皇后的母族将来不会势大欺君、目中无人？”
霍骁指着医馆内正给病人或斟酒或诊脉的、甄苏两家的众人，“你告诉朕，是这样的家族更有可能势大欺君、还是那些成日惦记朕后宫有多少女人那些家伙更有可能？”
“皇后之贤能，太子之天资，莫说是当今世上，便是历朝历代的那些皇后太子加起来，又有谁能比得上？”
“朕再说最后一遍，朕有他们足矣，李卿，你对国有功，朕给你留着颜面，此事不必再议！”
……
云舒连着七八日都是早出晚归，如此，霍骁反而成了在家里带孩子的那个。
苏夫人怕女婿心里不高兴、或是大臣说闲话，特意赶在医馆闭门之前来提醒女儿。
“往后医馆有我和你表哥等，你统率督导，不时来坐镇也就过了，不不必从早到晚守在这；你如今毕竟身份不同了，不能太乱了规矩，也不能太让陛下为难。”
云舒：“母亲放心，我晓得分寸，这两日己经将疫病的防疫之策制定出来，往后我也就安心了。”
苏夫人笑道：“也好，那今日早些回去，陛下在宫里只怕早就望穿秋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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