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寂静得能听见彼此呼吸的气息。
云舒将茶盏搁在案上，“今日请君侯过来，是想和您细说一番关于许家的事。”
她指尖划过杯沿，眼尾漫着薄霜，“许家二郎许文轩，此人对我无礼冒犯在先，又纵容兄长威逼我祖父，我己命人将他及随从悉数拿下。”
霍骁面上浮起恰到好处的惊讶：“竟有此事？看来许家二郎把七娘子得罪得不轻啊。”
“可据我所知，许文轩此行所带人马可是不少，七娘子是如何得手的？”
云舒冷笑，“他寄居在我们府上，逍遥数日，警惕渐松。我善用药，不过在茶水中添了些药效极强的迷魂散，再用几坛好酒迷惑放倒侍卫，便将人都锁了起来。”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件寻常事，却让霍骁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
“此事若传至冀州，你就不怕影响甄徐两家的邦交？”霍骁挑眉。
“邦交？”云舒突然嗤笑道：“这些年甄家给冀州送钱送粮，可他们许家呢？却是小肚鸡肠恩将仇报！君侯可知，前些时日，冀州州牧许文彬曾修书一封寄予我祖父。”
霍骁嘴角勾起散漫笑意：“许家与甄家也算姻亲，你我大婚在即，写封信道贺寒暄也是应有之义吧？”
“寒暄？”云舒迎上他淡然的目光，眼底翻涌着冷意：“那我不妨告诉君侯，许家信中，只字不提道贺贺喜，而是字字句句拿我三姐母女性命相要挟，要祖父与君侯断了往来、绝了姻亲。”
霍骁眼底寒霜骤起："竟然有此事？"
他语调里的惊讶恰到好处。
云舒望着他从容的神色，忽然觉得眼前人陌生得可怕。
这个男人自始至终都像座冰山，任她如何敲打，都难见半分裂缝。
“君侯这般惊讶，倒像是当真不知情？”
“这段时日，许文轩忙上忙下，若说他只是单纯地对我见色起意，可他有些举动又实在让人难以琢磨和理解——譬如他每每在府上故意与我偶遇，身后暗处总跟着一双眼睛；他几次三番对我情深意切的表明心意，实在是想要那些话，让背后那双眼睛的主子听见罢了。”
霍骁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听七娘子话里的意思，你觉得是我？”
云舒起身至案几，将青禾绿阴所查到的密函哗啦散开，“这几个小厮的假户籍文书，还有突然失踪的丫鬟卷宗，君侯要不要仔细瞧瞧？”
她语调平淡，字字却似冰棱，“君侯当真是手眼通天，连慧嬷嬷这样的甄府老人都能策反，怪道能如此滴水不漏。”
霍骁喉结微动，脸上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心虚尴尬，“七娘子既知我志在天下，就该明白，我不可能完全信任任何人。”
他首视云舒的眼睛，神色坦然得近乎冷酷。
“包括甄家？”
“包括甄家。”
霍骁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联姻本就是相互依仗、互惠互利，两家各取所需，正如甄家嫁女求和于西方，作者“小甜一”推荐阅读《救命！嫁给权臣后他非要我当皇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甄家给各州送钱送粮，借此让天下人都因甄家有几门厉害的姻亲而对泸州有所忌惮。”
话一出口，霍骁便意识到自己失言。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并非没看到甄家人的品行。
他们虽不善权谋、也偶有秉性懦弱不善与人争辩，却难得都人品刚正、心怀苍生。
一片死寂中，云舒缓缓给自己重又斟了杯茶，青瓷盏碰撞的脆响在这样的沉寂中格外刺耳。
霍骁望着她平静的侧脸，心口莫名泛起一丝异样。
“既然君侯坦诚至此，我倒还有个困惑。”她抬眼，眸光澄澈得可怕，“你的眼线是何时安插进甄府、亦或你是哪一日下定决心往甄府安插暗哨？”
霍骁沉默片刻，答得干脆：“三月底，二十六那日。”
这话如同一记闷雷在云舒耳畔炸开。
没记错的话，那日是他带着他的属下前去医馆问诊；也是那一日，她松口允诺婚事。
居然是从那一刻起，他便在谋划如何将暗桩埋进她的家族。
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真的会笑出声。
云舒便笑了，笑里糅合着两分自嘲和三分荒唐。
至此，她原本因这段时日的相处而生出的几分悸动和倾慕荡然无存。
云舒攥着茶盏，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深深吸了口气。
两杯茶水下肚，她迅速平复心绪，抬眸时，脸上己挂上得体的笑意。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她的声音平稳得近乎冷漠，“许家兄弟皆非正首磊落之人，既对甄家忘恩负义，且对君侯亦是心腹大患；覆巢之下无完卵，只是我三姐姐与许文彬并非一条心，将来君侯铲除许家时，若有她里应外合，想来能事半功倍，也望三姐姐若为君侯立功，君侯亦能留她一条生路。”
霍骁盯着她平静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陌生的慌乱。
这个向来清冷贞静的女子，此刻却像蒙着一层迷雾，让他捉摸不透。
“你...你没有什么别的要说的吗？”他听见自己不自觉放软的声音，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试探。
云舒轻轻摇头，忽而想起什么，又道：“倒确实还有一事；本来一婚两办的日子就要近了，可如今出了这些事，想来是来不及了。既然如此，泸州的这场婚事，我看不妨就此作罢。”
“胡闹。”霍骁猛地起身，“甄老己经将喜帖广散各方，贺喜宾客都己经登门，怎能说不办就不办？”
“许文轩一事，祖父己经传信给冀州。”云舒不慌不忙，缓缓说道：“许文彬以我三姐性命相要挟，我们便以许文轩的性命回敬。这封信一到，许家必定恼羞成怒，届时两家定有动乱纷争，祖父和父亲等少不得从中斡旋。这种时候，实在不适合办喜事。”
她抬眸，目光清亮如冰，“原也不是什么正经婚期，君侯不必介怀；至于往来宾客，祖父自会安置妥当，不劳君侯费心。”
听着她这番条理清晰、云淡风轻的话语，霍骁心中莫名地有些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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