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一路跑回自己的闺房，抓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总算将翻涌的心绪勉强压了下去。
铜镜里映出她泛红的眼眶和微微垂散的鬓发，往日里从容淡雅的七姑娘，竟被一个男人逼得这般狼狈，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她深吸一口气，耳尖却始终留意着门外的动静。
以霍骁的性子，她自然相信他干得出砸门这种事。
逃避不是办法。
她缓声吩咐：“春儿，去开门。”
木门吱呀开启，霍骁一身寒气踏入，见到她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婢女们端着热茶上前，他却目不斜视，径首往屋内走去。
待茶盏搁下，婢女们识趣地退出，房门重新合上，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两人隔着半丈距离对峙，谁也不愿先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霍骁率先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刚才来找你这一路上，我好像有些琢磨过来了，你是不是因为我在甄府安插眼线一事在和我闹脾气。”
闹脾气？
云舒很不喜他的说辞，仿佛她只是一个在无理取闹撒泼不懂事的女子。
“君侯说笑了，您那日不也说了吗？您是为大业江山考虑。”她抬眼看向对方，眼底泛着冷意，“而且两家从前素无往来，不过是各有所求的联姻，甄家又求好辗转于各方势力之间，您自然不可能完全信任于甄家，留一手给自己做退路也是无可厚非。”
“我怎么敢为此和您生气？君侯此言实在让我惶恐。”
霍骁拧了拧眉心，莫名有点想笑：“不是，你，你，你你要是实在不高兴，你就骂出来也行，你别这么阴阳怪气的，比骂人还难受呢。”
云舒根本不接话茬，索性别过脸去，望着窗棂上的窗花发呆。
见她始终冷着脸不吭声，霍骁忽然上前半步，：“不是，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你能不能张嘴？咱们两个是要成亲，要做夫妻的人，你打算以后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藏着掖着？都不和我开诚布公的说，那咱俩这样做什么夫妻啊？跟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云舒猛地转身，“这天底下夫妻千千万，有一条心的，也有不是一条心的，自然也就有相敬如宾、形同陌路的？看来君侯长久不进后宅，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
霍骁彻底愣住，喉结滚动两下才找回声音：“甄云舒，你什么意思？”他伸手去抓她手腕，却被她侧身躲开，“说好了联姻是为两地百姓也是为两个家族，现在摆出这副样子，当我霍骁是什么？”
云舒垂眸，声音轻得像飘在烛火间的青烟，“联姻了又能怎样？君侯也说了，您不可能完全信任任何人，自然也不可能完全信任我。”
“但我永远摆脱不了甄家女儿这层身份。我不喜欢出嫁从夫那一套，更厌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说法。无论嫁人与否，谁敢动我的娘家，便是与我为敌。”
她抬起眼，眸中泛起冷刃般的光，“我会不择手段让他付出代价。”
霍骁怒极反笑：“所以你认定我在甄家安插眼线，就是为了算计你娘家？”
云舒抿唇不语。
霍骁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怒意：“你有没有想过，我安插眼线是为了随时掌握动向？万一你那些心怀不轨的姐夫算计甄家乃至算计我，我才能第一时间统筹防备！而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云舒突然打断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君侯心怀大义，就算对甄家有所防备，也不会让它无端遭难。这些道理，我都懂，你不必再多说。”
“你明白什么？我看你一点不像明白的样子！”霍骁大步逼近，“你分明在装糊涂，甄云舒，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他伸手按住她单薄的肩膀，逼她与他对视。
云舒仰起脸，眼底泛起一丝无奈：“君侯，我何时变过？从相识至今，你我不都是这般说话做事？”
她轻笑一声，“为何你非要认定我在生气、在计较？”
霍骁被云舒噎得胸口发闷。
偏生对着那张脸，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过，真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拳头落不到实处，只能咬牙切齿地抓起桌上茶盏，仰头将凉茶一饮而尽，瓷盏重重磕在案几上。
好似在借助这些霹雳乓啷的声音在宣泄心中的不满。
云舒看着他大剌剌坐在绣墩上，漫不经心地给自己续茶的模样，又气又笑：“喝完了茶，君侯就快离开吧。光天化日的，男女有别，你我不便如此。”
“你我是未婚夫妻，有什么不可以的？”霍骁挑眉，故意将“未婚夫妻”西个字咬得极重，茶盏里的热气氤氲着他眼底的促狭。
“你也知道是未婚夫妻啊，一日没有成亲，那一日就不可以。”云舒别过脸，皮笑肉不笑。
霍骁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搁下茶盏，“对了，许文轩真骚扰你？他、他都做了些什么？”
话音未落，就被云舒一记冷厉的眼神剜得心头一跳。
“君侯在府上的眼线难道不应该把府上发生了什么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了吗？”云舒冷笑，“既然如此，君侯何必再明知故问？”
霍骁顿时气势矮了半截，喉结不安地滚动两下：“我、我这不是想听你说吗？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在外面受了欺负，我自然要知道！”
他说得义正言辞，却不自觉往云舒那边挪了挪绣墩。
云舒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疲惫：“也没别的，许文轩应该是不知道通过什么原因知道了你在府上安插眼线，然后故意做戏给你看，想借机挑拨我们两家的关系，好让自己有机可乘。”
“如此说来他当真是看上你了。”霍骁着杯沿，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君侯要是没有其他的事的话可以走了，”云舒揉着太阳穴，实在不想再和他继续浪费口舌，“我累了，要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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