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炎热的天,两人对峙说了这半天的话,都是口干舌燥。
厨房给府上的姑娘送来了消暑的雪酥山,听得霍骁也在此,还特意多备了一份。
云舒捧着冰裂纹的瓷碗吃得香甜,霍骁看着那淋着一层红色果子汁的冰碎块,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又瞥了眼对面一勺一口不停往嘴里送、吃得香甜的人儿。
“……这是什么东西?”
雪酥山是江淮之地的小吃,云舒给他介绍,“这是我们当地夏日常做的小吃,以砸成碎粒的冰块为底,上面浇上牛乳和瓜果的汁水,吃起来香甜解暑。”
霍骁对医术不甚了解,却因母亲的缘故,也知晓几分医理。
他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你,你既然自幼学医,难道不知女子体质最受不得寒,怎么还敢吃这么多冰?”
云舒一顿。
有些没想到他会说这些管束她的话。
“偶尔一次,我不常吃的。”她底气不足低声道。
霍骁望着她一脸沉醉享受,对这句不常吃持怀疑态度。
云舒也确实说得实话,她是医者,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可人的口腹之欲,真的很难克服。
她能做得,也只是偶尔放纵一次。
云舒吃完了自己那一碗,霍骁却一点没碰。
而注意到她的眼神后,他毫不犹豫让下人端了下去。
云舒:……
她没那么贪吃,就是看看而己。
一碗冰下肚,云舒攒在心底几日的郁结之气也尽数都散了。
霍骁就明显能感觉到她心情晴朗了许多,同时,他心里也鬼使神差地松了口气。
倒不是说他惧怕一个弱女子,实在是
“你和祖父绑了冀州的使臣,万一许文彬真的破釜沉舟……”二人重新说起正事。
霍骁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现在不怕他沉不住气,反而怕他太沉得住气。”
云舒:“你想逼他狗急跳墙?”
霍骁:“若能在年底前拿下冀州,再回幽州大婚,那是再好不过的。”他语气稀松平常,仿佛说得是吃饭喝茶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云舒却受惊不轻,“你,你没在说笑?”
冀州是中原腹地,地广人稠,粮食丰产,历代都是军事兵家要地。
许家兄弟俩虽然都不是什么身怀大才之人,可他们手下有军士、有幕僚,且粮草充足,若贸然掀起战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霍骁倒是不介意和她多说几句,“许家不得人心,冀州也只有信都郡是在许家完全的辖制之下,其他郡国之间早就是面和心不和。”
云舒似乎猜到了几分,“……恐怕不只是面和心不和这么简单吧?”
霍骁不曾想她敏锐至此,倒也干脆说道:“是,里面有我的人。”
云舒:……
他就这么和她说了?就不怕……
“你这么告诉我,就不怕我出卖你背刺你?”
男人目光炯炯,语气笃定,“我相信你不会。”
云舒有些意外自己能被他如此信任。
但随即又想到,他估计是觉得她即便知晓这些也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
好吧。
虽然这话有些扎心,不过也是事实。
“能得君侯信任,妾身与有荣焉。”
云舒嫣然笑道。
霍骁被这话激得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我,你又怎么了?”
云舒:……
她,她是真心的。
接下来的几个月,云舒再没见过霍骁。
甚至泸州的驿站也是空空如也。
云舒还是从祖父那得到消息——许霍两军,终是走到了兵戎相见的一天。
出征前夜,霍骁踏着夜色的蝉鸣声翻墙闯入甄府。
月光给云舒的纱衣镀上银边,她正对着药炉捣鼓草药,药臼里淡青色的汁液溅在腕间,混着汗水晶莹发亮。
他能主动来和自己交代行踪,云舒便知是在示好;既如此,她也该投桃报李。
如此有来有往,夫妻之间感情才能愈发的好。
“冀州暑气毒得很,若总是玄甲裹身,怕是要把自己闷熟了。”
云舒头也不抬,将晒干的藿香叶装进木匣,“这是防中暑的,这是上等的金疮药,里头掺了雪莲子,止血生肌;还有……”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忽然罩在她面前。
霍骁端详她许久,忽地屈指弹了弹她莹白的额间,“明日就走了。若我有什么意外……”
“君侯放心。”云舒猛地合上匣子,“你若回不来,我自会另做择婿,绝不会耽误了大好姻缘。”
她垂眸数着药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反正你我尚未完婚,我也不算对不住您;顶多算个望门……”
“甄云舒!”霍骁气得捏她下巴,却见那双杏眼里藏着狡黠的笑意。
他忽然泄了气,转而揉乱她鬓边碎发:“你这伶牙俐齿,怎就说不出句好听的?”
“让你舒心重要,还是让你保命重要?”云舒拨开他掐自己的手,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掌心的薄茧,“君侯若想我守寡改嫁,大可以逞能去。”
她转身将沉甸甸的木箱推过去,金疮药的药香混着她身上的兰香,“但有一点我也想提醒君侯,您若是缺胳膊少腿回来,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用药把你腌成药人。"
霍骁望着箱中码得整齐的药瓶,忽然笑出声。
他一把将人拽进怀里,听着她慌乱的心跳在盔甲上撞出闷响:“你的改嫁梦,这辈子还是别做了,我这条贼船不是你想上就上,想下就能下的。”
“等我回来,再好好收拾你这张嘴。”
云舒的脑袋被他用力按在身前,等他走后,云舒自己照镜子,就发现她的脸上竟然映出了他盔甲上的纹路。
……
幽州大军压境时,冀州的赤色战旗亦在酷暑的热浪中翻卷。
霍骁虽手握多地郡守作内应,却在首战平丘渡口便遭迎头一击。
许家老将许韬识破火攻之计,滚木礌石与伏兵齐出,将幽州军逼得连连后撤。
此后苍梧原一战,霍骁以诱敌深入的谋略还击,重甲骑兵的冲锋令冀州军损失惨重。
双方在冀州七座城池间反复拉锯。
霍骁凭借内应勉强夺下三座边城,却在攻打信都郡时陷入僵局——
许文彬以百姓为盾死守城门,霍骁做不到不顾百姓性命,只能改为围困。
暑气蒸腾的围城战持续月余,城中井水枯竭,城外粮草也渐见底,战局陷入胶着。
此次战事的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以至于当密探的信报传来,霍骁一度觉得莫不是对方在使计耍诈?
许文彬暴毙的消息不胫而走,而许家的另一个儿子许文轩却还在泸州关押,一时间,许家群龙无首。
属臣中不少人心思涌动,冀州内部瞬间乱成一团散沙。
各郡县守将或作壁上观,或拥兵自立。
霍骁则趁机先取冀州首府,又对其下郡国逐一击破。
除此之外,他严令士兵不得惊扰百姓、不得抢掠妇女,若有违者,斩立决!
霍骁在群雄中有地狱修罗的名声,而在民间百姓那却名声极好,人人都知他开仓赈民、怒砍贪官的壮举,百姓们自然也愿意拥戴把自己性命当回事的主公。
当霍骁登上信都的城楼俯瞰炊烟袅袅的城池,九州腹地己经由酷暑迈入了初冬。
行军打仗的人,习惯了胜败无常之事;可霍骁带兵多年,还是头一次胜得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原因无他,许文彬的死,实在是太蹊跷。
霍骁最先怀疑的便是许文彬的发妻,也是甄家的三娘甄云湘。
前后己有三个仵作给许文彬验尸,得出的结果也大同小异——气血两虚,加之陡然大动肝火、以至猝然心脉受损。
这是粗略观测的推论,若想具体得知,最好的方法便是开膛破肚来验尸。
可许文彬好歹曾是一方之主,霍骁若仓促下此命令,定会被传成鞭尸泄愤,到时候名声受损就得不偿失。
算了,暴毙就暴毙吧。
霍骁如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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