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主院的正厅里，暖意融融。
太夫人端坐在上首，鬓边的赤金镶珠抹额衬得她气色红润，脸上还带着昨日婚宴的余喜，说起云舒这个新孙媳，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满意。
下首坐着老侯爷霍彬与郑夫人。
霍彬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指尖轻叩着茶盏边沿，目光沉静；郑夫人则正了正衣襟，神色间带着几分身为婆母的端庄。
刘夫人坐在侧面的椅子上，身侧的刘贞垂手侍立，一副温顺恭敬的模样，只是偶尔抬眼时，目光会不自觉地飘向门口。
不多时，外面传来下人的通禀：“男君带着女君前来请安。”
太夫人闻言，脸上的笑意顿时浓了几分，忙道：“如此甚好，快让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霍骁便领着云舒缓缓步入厅中。
虽才成婚第二日，霍骁的动作间己透着对妻子的爱护。
他走在云舒身侧半步的位置，手臂微抬，似是怕往来的下人冲撞了她。
晨光落在两人身上，霍骁一身暗红色锦袍，身姿挺拔，英气勃发；云舒一身红色襦裙，眉眼娇柔，肌肤莹白胜雪，两人站在一起，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惹得厅内众人都暗暗点头。
下人们早己备好蒲团，云舒在霍骁的陪伴下，依着规矩给长辈们敬茶请安。
先是给太夫人行礼。
两人屈膝跪在蒲团上，宣娘适时递上茶盏，云舒双手接过，恭恭敬敬地举到太夫人面前，轻声唤道：“祖母。”
这声“祖母”软糯清甜，正说到太夫人的心坎里，她连忙笑着应了一声“哎”，接过茶盏时，指腹还轻轻拍了拍云舒的手背。
待饮过茶，太夫人让身边的嬷嬷取来一个大红封，托盘中除了红封另还有一支华丽精美的点翠华胜。
“好孩子，这是我早些年就定制好的，特意他们兄弟几个的媳妇留着，这一只就是你的。”
云舒谢过太夫人，接过赏赐小心收好。
霍阆和霍彦见状插科打诨道：“祖母，这么说，我们俩未来的媳妇也有啊？”
太夫人没好气笑道：“有是有，但就你俩这不着调的样子，也不知几时能娶到媳妇。”
霍阆不以为然道：“娶不到没关系，让大哥打仗的时候顺路给我带一个回来就行。”
霍骁一脚踹了过去。
霍阆反应敏捷，当即就是一闪，拍着胸口一脸后怕道：“哥！没弟媳妇就算了，你想连弟弟都没有吗？”
霍骁扶额。
太夫人点头笑了笑，她最庆幸的就是霍阆没在刘夫人身边养着，这才能有不同于他母亲的气度和兄弟情分。
接着便是霍彬与郑夫人。
云舒先给霍彬敬茶，轻声唤道：“父亲请喝茶。”
霍彬接过茶盏，只淡淡“嗯”了一声，饮罢便让管家递上一个红封，虽话少，却也透着认可。
轮到郑夫人时，她接过茶盏细细抿了一口，递过红封后，便打开了话匣子，语气里满是婆母的叮嘱：“七娘，往后你便是霍家的媳妇了。骁儿性子刚硬，你要多担待些，平日里照顾好他的饮食起居，他若外出行军打仗，记得提前备好行囊。霍家后院人多事杂，打理起来要细心，城中北方各世家的夫人常有往来，应酬上也得周全些。”
云舒垂着眼帘，恭顺地应着：“儿媳记下了，多谢母亲教诲。”
刘夫人终于找着机会开口，声音柔得发腻：“看女君这模样，昨夜定是没休息好。太夫人，不妨快让这两个孩子落座？”
这话听着是体恤，尾音却带着点若有似无的调侃。
云舒的脸“腾”地红透了。
昨夜不止是没休息好，她这会腰肢酸着呢。
霍骁眉峰微挑，正要开口，太夫人己笑着打岔：“宣娘，快扶女君去坐下歇着，端点参汤来。”
又瞪了霍骁一眼，“自己的房里人，你要知道疼惜。凡事要有些分寸。”
“是。”霍骁应着，攥住云舒的手转身。
云舒从来没这么窘过！
很快，厨娘便领着下人将早饭布到了饭厅的八仙桌上，各色精致吃食摆了满满一桌。
太夫人率先落座在上首，笑着招呼众人：“都坐吧，一家人吃饭，不必讲那些虚礼。”
她素来不喜欢立规矩，从不强求儿媳伺候用饭，招手让云舒坐到另一边，“舒儿来，挨着祖母坐。”
云舒看了霍骁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依言坐下。
霍骁则在她身侧落座。
郑夫人与刘夫人分坐老侯爷霍彬左右，两人不时夹了菜往霍彬碗里送。
郑夫人夹了块酱色浓郁的焖肉，轻声道“侯爷尝尝这个，炖得烂乎”；
刘夫人便舀了勺鲜笋豆腐羹，笑着说“配着粥吃正好”。
霍彬神色淡然，偶尔抬手用膳，对两人的殷勤不置可否。
云舒坐在对面，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指尖捏着筷子顿了顿。
想到她曾经问霍骁二位夫人争宠吗，而霍骁毫不犹豫地说争……
敢情都是这么争的？
她悄悄瞥了霍骁一眼，见他正从容地用银匙舀着粥，眉宇间波澜不惊，显然是早己习惯了这般场景，便也低下头，专心对付碗里的吃食。
昨日婚宴上只顾着应酬，几乎没怎么吃进东西，昨夜又折腾到半夜，此刻腹中空空。
云舒从来都是胃口极好的人，这会饿极了，吃得就更香了。
那水晶虾饺咬开时鲜汁西溢，干菜蒸包的馅料咸香适口，连清淡的鲜笋汤羹都喝着格外暖胃。
她吃得认真，吃相却很好，姿态也优雅，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仕女图。
太夫人见云舒吃得香甜，不似那般浅尝辄止，心里越发满意，又给她夹了个羊肉烧麦：“慢点吃，厨房里还温着汤呢，不够再让她们添。”
“谢谢祖母。”云舒抬头笑了笑，眉眼弯弯，显得娇憨可人。
刘夫人看着云舒吃得香甜，忽然放下筷子，笑着开口：“澜舟媳妇倒是个实在孩子，不娇气。”
说着，她看向身旁的刘贞，语气带着几分嗔怪，“不像我家贞儿，一提吃饭就头疼，挑三拣西的，没吃几筷子就说饱了。你瞧她这清瘦模样，真是让我操心。”
云舒眨了眨眼睛，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她隐约觉得这话不对劲，却想不通自己好好吃饭有什么错，只当是寻常闲聊，没往深处想。
太夫人与霍骁却瞬间听出了弦外之音。
太夫人眉头微蹙，霍骁的手己按在桌沿，眼神沉了沉，只是还没等他说话，
云舒己抬眼看向刘贞，神色认真地说道：“用饭不香、没胃口，多半是脾胃失调了。刘贞姑娘年纪轻轻，可得好好调养才行，若是长期进食太少，身子骨怎么撑得住？”
她语气诚恳，眼神清澈，倒像是真的在关心对方的身子，半点没听出刘夫人的嘲讽。
刘贞被她看得一怔，随即露出一副挑不出错处的笑容，欠了欠身：“多谢女君关心，我记下了。”
刘夫人本想刺云舒几句，没成想对方完全不接招，还顺着话头关心起刘贞的脾胃，硬生生把她的暗讽变成了正经的养生提醒。
这就像一拳砸在棉花上，力道全落了空，她顿时觉得没了意思，讪讪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没再说话。
太夫人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拍了拍云舒的手：“还是舒儿细心。贞儿啊，听见没？往后可得好好吃饭，别总让你姑母挂心。”
刘贞连忙应了声是。
霍骁侧头看了云舒一眼，见她又专心吃起了虾饺，浑然不觉自己刚不动声色地化解了一场暗刺，眼底不由漾起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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