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山堂内，刘夫人听完下人回禀，气得倒仰。
“好个甄云舒！我原以为她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的软柿子，竟藏着这般手段！”
一旁的刘贞端坐着，手里还捏着半块未吃完的莲蓉糕，神色依旧平和：“姑母何必动怒？甄家女从未与咱们撕破脸，如今她是霍府女君，接手管家权本就名正言顺。况且老话都说，管家三年，猫狗都嫌，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她要接便让她接去，姑母又何苦攥着不放？”
刘夫人斜睨着她，语气带着火气：“你倒说得轻巧！我那些嫁妆银子早就见了底，若不借着管家从采买、账目中匀些好处，每月那二十两月例够什么？”
她越说越急，手指点着桌上的鲜果碟子：“府里的下人从来都是拜高踩低，难道你觉得我这院里每日的鲜果鲜奶还有衣裳料子都是大风刮来的？”
“信不信，我若是就此罢手，往后别说这些新鲜好东西，只怕热汤热菜都难吃到。”
刘贞见她动了真怒，声音放软了些：“姑母稍安。她初掌家，必定要立规矩、清账目，这时候硬碰硬，反倒容易被她抓住错处，又让她觉得咱们心虚理亏，何必撞在她枪口上？”
刘夫人一怔，气焰顿时弱了几分，却仍不服气：“那……难道就任由她拿捏？”
刘贞端起茶盏，眼底闪过一丝算计：“自然不是。她想立威，咱们便看着她立。府里那些陈年旧账、暗藏的亏空，她要清便让她清；可姑母觉得，郑夫人那难道就没出过岔子？等她查出一堆烂摊子，闹得府里鸡飞狗跳，郑夫人这个嫡亲的婆母自然比咱们更急。”
“郑夫人乃君侯亲母，是甄氏嫡亲的婆婆，借她之手来对付甄氏，便是太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话未说完，刘夫人己回过味来，脸色稍缓，盯着桌上渐渐凉透的早膳，忽然冷笑一声：“好，我便耐着性子瞧瞧，这位新女君能得意多久！”
刘贞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唇角勾起一抹淡不可察的弧度。
……
郑夫人自从得知儿子儿媳开始查账，心里头便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她并非故意擅权弄钱，也不是有意要弄出那些糊涂账，实在是自己生来就不是强硬的性子，管不住底下的人。
可当初容山堂的刘夫人步步紧逼，她若不攥着那一半管家权，岂不是要被人压到底？
争不出馒头也要争口气，便硬着头皮也要接下。
只是这些年难保没有手下人趁机钻空子，账目上的亏空怕是不少。
虽说儿子儿媳不会真来质问自己拿自己问罪，可那份惴惴不安总也压不住。
第三日晨起，霍骁和云舒特意来给郑夫人请安。
郑夫人刚梳妆完毕，听闻二人来了，忙命人请进。
云舒与霍骁走进屋，先规规矩矩给郑夫人行了礼。
“儿子给母亲请安。”
“儿媳给母亲请安。”
郑夫人笑着抬手：“快起来，不必多礼。”
待二人落座，丫鬟奉上茶，她便拉着云舒说些家常，从院里的新栽的花开了，说到昨日的点心合不合口，气氛倒也和乐。
说了片刻，霍骁放下茶盏，话锋一转：“母亲，儿子今日过来，是想说说府里管家的事。昨日我和云舒核对了家里的账目……”
“账目”二字刚出口，郑夫人的心“咯噔”一下，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握着帕子的手都紧了几分。
霍骁顿一顿，想到来之前云舒说得话神色缓和了许多，语气也温和下来：“儿子知道母亲素来不擅长管这些家里事，账面上那些亏空，定是底下的奴才们仗着您脾气好，才敢胆大包天，中饱私囊。”
他看着郑夫人，继续道：“昨日我本想找您问清楚，可云舒说，母亲生性温和良善，断不会做这等事，定是那些刁奴瞧着您性情和善、菩萨心肠，才敢钻空子。儿子想想，确实有道理。”
“再说刘夫人那边，账目更是一塌糊涂。但咱们自家的事，若是闹得沸沸扬扬，传出去只会让外人看笑话。”
霍骁话锋又转向刘夫人，“云舒的意思是，这事就到此为止，不再计较了。明面上的那些亏空，我和云舒会一并填补上，母亲往后只管安心便是。”
郑夫人听完，满脸诧异，忍不住抬头看向云舒，眼里又羞又臊。
她叹了口气，坦诚道：“哎呀，我也不瞒你们，我根本就不是管家那块料子。可当初容山堂那位步步紧逼，我若不攥着这管家权，全让给她，心里实在不甘啊！”
霍骁点点头：“母亲说的是。往后管家的事便交给您儿媳妇，刘夫人也再得意不起来，母亲大可安心便是。”
郑夫人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挽住云舒的手，感激道：“多谢媳妇了，这次真是让你见笑了。我这手上的糊涂账，还得麻烦你来解决。”
云舒回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母亲客气了，这话严重了。都是一家人，本就该互相担待。”
郑夫人：“你们这个时候过来，想来还没吃过早膳吧？留下来，陪母亲一起吃如何？”
霍骁：“那儿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面又点了下云舒，“正好，您儿媳妇有好东西要送给您。”
郑夫人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媳妇是金窝窝里养出来的，闻言愣了下，好奇道：“什么好东西啊？”
云舒笑道：“男君在这拿我说笑呢；不过是些女子喜欢的小玩意，儿媳还担心入不了您的眼呢。”
随即就见宣娘身后的春儿杏儿各自将手上的托案放下。
只见其中一个上摆放着两匹颜色鲜亮的绫罗；另一个上面则是放着几个精致的小盒子，大小都有。
“母亲，这妆花纱，夏日的时候用来裁衣，穿着最是清凉舒服，即便是三伏酷暑的天也是不用怕的。”
“且收着让绣房照着您的尺寸裁剪两身夏衣，全当是儿媳的一片孝心了。”
郑夫人在霍家多年，自然是听说过妆花纱的。
一匹之价不下斗金，是绫罗中的上等物。
“我都这个年纪了，什么绫罗绸缎在我身上还不都是一个样。”
“你且拿回去自己裁衣裳；你如今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比我更该好好打扮才是。”
云舒玩笑道：“母亲这话说得，儿媳一番心意，您却让我拿回去，知道的人呢说您是心疼我，不知道的人还当您是看不上我呢。”
郑夫人一下着急了，忙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这么说……那我就收下吧。”
云舒笑着点点头。
余光留着郑夫人的神色。
她这婆婆如今的年岁，瞧着竟还有几分少女的娇憨。
看着还有些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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