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白天和皇姐们打牌时的一番闲话，入夜后，晋阳辗转反侧，久久没能入眠。
皇家的任何事，比寻常臣子家或百姓家都是有些不一样的。
夫妻关系亦是如此，不管是皇帝皇后，太子太子妃，还有公主驸马。
远的不说，就说晋阳的十位皇姐的婚事，大多是为权衡朝堂和巩固世家的政治联姻，鲜少几位公主能真正嫁给合自己心意的驸马。
至于二人是否脾气相投、婚后夫妻是否恩爱，那都不在政治婚姻的考量中。
比起皇后和太子妃，公主们还算好的。
起码住在自己的公主府无拘无束，若是驸马不合心意，即便养几个面首也没人敢说什么。
这一点，其实也算皇家对公主的补偿。
晋阳从小见多了父母之间的浓情蜜意，对夫妻之道也曾有过一番向往。
奈何皇姐们一个接一个的婚姻现实很快将她的幻想逐一击破，加上萧琤那个时候也开始回避她、远离她，仿佛宫学读书那段日子从不曾存在过。
她心底小小的伤怀了一阵子，也就认了。
她当时想得是——不论阿耶将来出于考量，给她招了一个什么样的驸马，只要皮囊尚可，她都能给阿耶面子，也给驸马起码的尊重。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兜兜转转到如今，她要出阁了，驸马居然是萧琤！
别管真成婚假成婚，驸马就是萧琤啊。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就算是假成亲，他们也至少要在一起做半年多的夫妻。
在今日之前，晋阳从未深想过这半年多的夫妻生活该怎么过。
夜更深了。
晋阳还是一丝睡意也无。
守夜的画眉听到殿内的动静，探出头小声道：“公主还没睡？”
纱帐内的人忽地坐了起来，“睡不着。”
画眉小心的推开房门走进来，“公主可要喝水？”
茶水能够提神，公主府晚间备的都是温水。
当然，这温水也是添了花蜜喝起来甜滋滋的温水。
晋阳摇头，问：“驸马的寝殿可都收拾妥当了？”
画眉一怔。
完全没想到大半夜睡不着的小公主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但也很快回神答道：“昨日己将古玩字画等都摆了进去，都是照二公子的喜好布置的。”
晋阳点头道：“那就好。”
“不管他住不住、或是住几次，该有的待遇不能差，免得让人以为本公主养不起驸马。”
画眉笑着应是，又道：“驸马的寝殿是在公主府修建之时就辟出来的；公主若招驸马侍寝且宠爱驸马，驸马自是可以和公主同住；可若是驸马不得宠，断不能同住一室来碍公主的眼。”
大半夜的，晋阳因“侍寝”二字心跳猛地加快。
侍寝？
对啊，驸马是要给公主侍寝的，那等萧琤住进来，她是不是也可以……
意识到哪里不对，晋阳及时给自己喊停，双手轻轻拍打着面颊让自己清醒。
不想了，睡觉！
……
随着婚期临近，卫国公府也张灯结彩，各处挂上了喜庆的红绸。
虽然公主出阁，不需要住到萧家，可婚礼当日，府上要依礼宴请宾客，该有的规制不能少。
沈婉清作为管家夫人，料理这些事己是得心应手，拟定宾客名单、落座名册、再到厨房的食单菜谱，管事和菜贩肉贩敲定采买数量、付定金，定下送货的大致时间……
顾夫人望着忙里忙外、威风赫赫的儿媳妇，是越看越觉得刺眼。
沈婉清入府三年，她的端庄能干早己出了名；
可她越是能干厉害，亲婆婆顾夫人就越是对她喜欢不起来。
顾夫人出身低微，从小没学过执掌中馈和世家大族的礼仪；
萧阶敕封国公时，她的见识和眼界己经定型，加上人也不聪明，怎么学都只学到一层皮毛；
萧阶对此从没有嫌弃过妻子，只让家里的忠仆辅助，想着怎么也得把外面的架子立得漂漂亮亮。
萧阶挑的西个忠仆，能力包括但不限于管家理账、对外应酬、奴仆统御。
只要顾夫人肯听从意见，她便是当个甩手掌柜，这个家也能规矩肃正。
可偏偏顾夫人是个什么都不懂还喜欢什么都要插手的，忠仆们本己处置妥当的事，她偏就要插手修改点细枝末节。
弄得西位管事有苦无处诉。
萧阶不能不给妻子面子，也不能总是驳管事的话，屡屡左右为难。
也是因这个缘故，待长子萧珩一娶妻，萧阶当即做主将中馈钥匙交给了长子媳妇。
总不能让他这个家主顾外又顾内，实在是分身乏术！
沈婉清呢，也没辜负公爹的信任，宴会待客、人情往来、账目明细，各种大事小情总能处理得十分妥帖周到。
而面对这么个出身高贵又聪慧能干的儿媳妇，顾夫人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在顾夫人看来，沈婉清越好，就越是显得她粗鄙和无能。
那些亲故好友和府上下人面上不说，背地里还不定怎么嚼舌根。
更有甚，顾夫人总觉得，沈婉清这个出身高贵的儿媳妇丝毫没把她这个当婆婆的放在眼里。
除了晨起问安，从不见她来自己跟前伺候；
宝珠日日来与她陪坐说笑，想方设法与她解闷逗趣。
这样体贴孝顺的好孩子，她想收做儿媳妇，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偏偏家里的丈夫和三个傻儿子都不识货！
沈婉清核对好灶房那边的安排，忙得腰酸背痛。
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听对面的苏宝珠笑道：“到底是大嫂子厉害，好些奴仆平日里最是会偷奸耍滑，谁劝都不听的，但我瞧着方才大嫂子训话，他们竟也是大气不敢喘。”
顾姨妈也道：“沈丫头虽年轻，但管家理事这一块，当真是把好手。”
沈婉清抿了口茶水，不急不慢地将茶盏放回去，“都是做习惯了的事，倒也没什么难的。”
“至于管教下人，大概是姨妈和表妹心善，才觉得为难；我打小就是个厉害脾气，不拘哪些奴才不听话，拉出去打他几十板子，保管什么都好了。断没有主子让奴才骑到头上来的道理。”
顾姨妈笑道：“管家娘子，原要是个泼辣厉害的才行，珩哥儿媳妇这样的正是合适。”
沈婉清心下好笑。
她正常管教下人，怎么到了这姨妈口中就成了泼辣。
顾夫人瞥了眼儿媳妇，对妹妹和外甥女的赞誉不置可否，“张口闭口就是打打杀杀的，哪有大户人家的宽柔之气？便是奴仆婢女，也不该暴殄轻视；你身为当家夫人，如此这般，旁人没得以为咱们府上草菅人命目无王法。”
沈婉清慢悠悠地喝了一盏茶，暗觉可笑。
管不住下人，要说她这个当家娘子无能；管得住了，又要指责不可对奴仆过于严苛。
真真是怎么做，她这位好婆婆都能挑出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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