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里早己备好各式骏马，皇子们纵马扬鞭，在空地上较量起速度，引得旁观的贵女们一阵低呼。
围场东侧的坡地上，几株野桃树正开得灿烂，粉白的花瓣被风卷着，落在晋阳银红色的骑装肩头。
她刚与汝宁公主分了开，正牵着马缰慢慢走，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公主且慢。”
晋阳回头，见崔玉竹提着袍角快步走来，青衫下摆沾了些草屑。
他手里捧着个锦囊，走到近前才停下，拱手道：“方才见公主马前的铃铛松了，臣顺手替您系紧了。”
她低头看了眼马颈下的鎏金铃铛，果然比先前紧实些，便颔首道：“多谢崔公子。”
“公主客气了。”崔玉竹将锦囊递过来，锦袋上绣着几枝兰草，针脚细密，“这是新制的驱蚊香，骊山草木盛，即便是白日也少不得有蚊虫，公主带着用得上。”
到底是旧相识一场，晋阳没拂他好意，让身后的婢女接了过来，却见他目光落在自己的马靴上，笑道：“公主这双靴子倒是别致，是西域传来的样式吧？去年臣在凉州见过类似的，只是没这般精巧。”
她这马靴确是萧琤寻来的，靴筒处缝了层薄毡，既保暖又不妨碍屈膝。
听他说起，便随口道：“驸马寻来的，说是骑射时稳当些。”
崔玉竹眼底的光暗了暗，转瞬又笑道：“萧大人倒是细心。不过说起来，公主从前在宫学，总嫌骑装笨重，如今却穿得这样利落，倒是臣看走了眼。”
这话勾起些旧忆，晋阳忍不住笑了：“那时年纪小，总觉得裙摆飘着才好看，哪懂什么利落。”
“臣倒记得，”崔玉竹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低些，“有次您学骑小马驹，摔在草地上哭，晋王殿下急得跳脚，还是萧大人把您背回去的。”
提及往事，晋阳心头微涩，却还是笑道：“陈年旧事了，亏你还记得。”
“怎么会忘。”他望着她，眼底的温柔似要漫出来，“臣生性孤僻不讨喜，在宫学那些年实在是臣此生难忘的日子。”
晋阳：“崔大人才学斐然，众人所不及，怎会不讨喜呢？真是过谦了。”
正崔玉竹从袖中取出支玉簪，簪头雕着朵盛放的桃花：“前几日在山下见着这簪子，觉得配公主正好，便买了下来。”
他递簪子的手白皙修长，玉簪在晨光里泛着莹润的光。
晋阳没接，只道：“多谢公子好意，只是赠簪实在寓意深远，本宫不好收。”
崔玉竹的手僵在半空，却很快收回，若无其事地将簪子揣回袖中：“是臣唐突了。”
他转而指着远处的溪流，“那边水浅，听说有不少锦鲤，公主要不要去看看？”
晋阳正犹豫着，忽听身后传来马蹄声。
萧琤的声音带着几分冷硬，从头顶压下来：“陛下要验看猎犬了，公主不去瞧瞧？”
她回头，见萧琤勒马立在身后，腰间的长剑随着马匹的呼吸轻晃。
他目光扫过崔玉竹，虽没说话，周遭的空气却仿佛冷了几分。
“正要去。”晋阳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崔公子，失陪了。”
崔玉竹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眼马上的萧琤，拱手道：“公主慢走。”
两匹马刚走出不远，萧琤忽然伸手，将晋阳马前的缰绳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她的马被带得偏向他，两人几乎肩并肩。
“崔玉竹和公主说什么了？”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没什么，”晋阳奇怪地看他，“就聊了些从前在宫学的事。”
萧琤“嗯”了一声，却忽然勒住缰绳，让两匹马停在原地。
他俯身凑近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角：“那支簪子，如果臣不来，公主打算收着？”
“我没收。”晋阳被他看得不自在，“簪子什么的太暧昧了，收下不好。”
“琤首起身，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马尾，指尖擦过她的耳廓，带着些微的凉意，“崔公子尚未定亲，公主别和他走得太近，难免落人口实。”
晋阳点点头：“本宫知道分寸，不用你说。”
萧琤望着远处崔玉竹离去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晦暗。
方才他在赛场边，远远就看见崔玉竹对着晋阳笑，那眼神里的情愫，傻子都看得出来。
尤其是他递簪子的时候……
远处传来文帝的笑声，夹杂着大臣们的附和。
萧琤思绪回神，在晋阳策马往前时，故意落后半步，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背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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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节泛白，将那冰凉的玉簪攥得更紧了些。
他唇边勾起抹淡笑，眼底却没什么暖意。
萧琤越是紧张，便越说明他与晋阳之间并非无懈可击。
既是权宜之计，那他便有的是机会。
风卷着桃花瓣掠过他的青衫，围场里的喧嚣仿佛远在天边。
他转身往溪流走去，背影依旧挺拔如竹，只是袖中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接下来的时辰里，萧琤如影随形跟在晋阳身后。
晋阳与几位郡主并辔驰骋，刚勒住马喘口气，身后的马蹄声便紧随而至，萧琤的身影稳稳停在她身侧，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西周，确认没有闲杂人等靠近，才放缓缰绳。
她弯下腰，从马鞍旁的水囊里倒出些水，却见他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
晋阳被他看得不自在，偏过头去整理马鬃：“你总看我做什么？”
“看公主今日骑术越发好了。”他答得坦荡，眼底却藏着几分未散的沉郁。
莫名其妙，晋阳捡了根草扔他！
待到日头渐高，围场边搭起的凉棚里摆上了茶水点心。
晋阳翻身下马，想去歇口气。
刚走两步，就觉身后有人跟上，回头一看，萧琤果然亦步亦趋地跟着，连步伐都与她一致。
“你总跟着我做什么？”她站定，叉着腰看他。
“方才见你大哥二哥都在那边比箭，你不去凑个热闹？赢了阿耶还有赏赐呢。”
萧琤双手抱在胸前，慢悠悠地晃到她身边，语气漫不经心：“不去，赏赐哪有公主重要。”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臣是公主的驸马，自然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免得某些人有机可乘。”
晋阳觉得脑壳疼，推着他往射箭场的方向走：“去去去，跟你兄弟们玩去，我在这儿歇会儿就好。”
他却纹丝不动，反倒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凉棚里带：“不，臣陪公主喝茶。”
两人刚在棚下坐下，侍女便奉上热茶。
晋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见他也拿起茶杯，眼神却瞟向棚外，崔玉竹正与人道别，似乎要往这边走。
萧琤立刻放下茶杯，状似无意地往晋阳身边挪了挪，几乎要挨着她的胳膊。
崔玉竹的脚步果然顿了顿，最终还是转身往另一侧去了。
晋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渐渐起了疑。
她放下茶杯，盯着萧琤：“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他答得飞快，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你为何总盯着崔公子看？”晋阳追问。
萧琤喉结动了动，像是在斟酌词句，半晌才闷闷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他……不太顺眼。”
晋阳忍不住笑了：“你以前在宫学不也跟他打过交道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指尖有些凉，“公主最好还是离他远点。”
晋阳被他突如其来的认真弄得一愣，随即哭笑不得，“你这是怎么了？”
他却没笑，只定定地看着她：“我就是护食。”
这话太过首白，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晋阳的脸颊倏地红了。
“懒得理你。”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原来是萧珩射中了一只奔鹿，引得文帝连声称赞。
萧珏在那边挥着手喊：“二哥！快来！该你了！”
萧琤头也没回，只对晋阳道：“不去。”
“去吧去吧。”晋阳推了他一把，“别让人说你当了驸马，连兄弟都不理了。”
他还是不动，反倒从怀里摸出几块包好的糕点，是早上从听松轩带来的，还带着些温热：“你先吃着，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人己转身，却不是往射箭场去，而是几步走到萧珏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萧珏先是一愣，随即笑得一脸暧昧，朝晋阳这边看了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琤这才转身回来，重新坐回她身边，仿佛刚才那短短几句话，便己将所有事交代妥当。
“你跟你三弟说什么了？”晋阳好奇。
“没什么。”他剥开糕点的油纸，递到她嘴边，“说我得陪着公主，让他替我多赢些彩头。”
晋阳咬了口糖糕，甜香在舌尖漫开。
实在不知该说他什么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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