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与萧琤在国公府待到戌时才告辞。
马车缓缓驶离府门，萧琤靠在车壁上，长长舒了口气，眉宇间掩不住的疲惫。
晋阳见他这模样，拍了拍自己的膝头，笑道：“过来歇歇，本公主今天给你靠一靠。”
萧琤也不客气，顺势躺下，脑袋枕在她腿上，紧绷的脊背瞬间放松下来。
晋阳抬手抚过他的脸颊，指尖触到他眼下淡淡的青影，心里泛起一丝怜惜。
户部的事最是琐碎繁杂，他每日从早忙到晚，定然累坏了。
车厢里静悄悄的，只闻得见彼此的呼吸。
萧琤闭着眼，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熟悉的茉莉香，心头一片熨帖。沉默片刻，他忽然开口：“你何时想给三弟说媒的？怎么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晋阳低头看着伏在自己膝上的男人，指尖轻轻梳理着他的鬓发：“前几日听大嫂提了一嘴，说三弟近来总躲着苏宝珠，跟当年你躲着那些说亲的媒婆似的，怪可怜的。”
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无奈：“若是别家姑娘，我倒不忍心这么干脆。可你姨妈家这位表妹，实在太过分了。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更要你情我愿。三弟明明避她如猛虎，她偏死缠烂打，我真不懂她图什么，难不成就图个卫国公府少夫人的名头？”
萧琤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轻轻叹了口气：“谁知道呢。其实父亲向来敬重母亲，若是她们母女俩能认清自己的位置，父亲未必不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表妹寻一门般配的亲事。可惜啊，她们的心太高了。”
晋阳没再接话，只是低头看着他疲惫的睡颜，指尖轻轻着他的手背。
马车轱辘轱辘地向前，往公主府的方向驶去。
几日后，便是卫国公萧阶的寿宴正日。
天刚亮，卫国公府门前便己车水马龙，朱漆大门敞开着，迎客的管事仆妇们往来穿梭，脸上都堆着喜庆的笑意。
前来赴宴的宾客络绎不绝，既有身着蟒袍的王公贵族，也有头戴乌纱的达官显贵，彼此拱手寒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内院的女眷席上，更是衣香鬓影，笑语盈盈。
晋阳身为公主，又是萧家的儿媳，身份在一众女眷中最为尊贵。
她端坐在主位一侧，一身石青色绣暗纹的褙子，既不失皇家气度，又透着几分家常的温婉。
周遭的夫人们围拢过来，说话时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恭敬：
“公主今日气色真好，这身衣裳衬得您越发清雅了。”
“卫国公府有公主这样的儿媳，真是天大的福气。”
“方才见国公爷精神矍铄，想来也是公主和驸马孝顺周到。”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尽是奉承讨好之词，谁也不敢有半分怠慢。
晋阳含笑颔首，偶尔应上一两句，言辞温和却自带威仪，既不让人觉得疏远，也隐隐透着不容轻慢的贵气。
沈婉清在一旁忙着招呼客人，见晋阳被众人簇拥着，却始终从容得体，心里暗暗佩服。
寿宴之上，戏台正演着热闹的《八仙祝寿》，台下宾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满是欢声笑语。
顾姨妈与苏宝珠作为顾夫人的娘家人，也坐在女眷席的偏位上。
顾姨妈看着满场的达官贵妇，心里打得正响。
既然嫁入萧家无望，总得趁今日这场合，让宝珠在京中贵夫人面前露个脸，若能被哪家高门看中，也算没白来这一趟。
她不住地给苏宝珠使眼色，让她多走动应酬。
苏宝珠生得确实不错，眉眼清秀，举止也算得上端庄娴雅，起初果然有几位夫人被她的模样吸引，笑着问起她的家世。
可一听顾姨妈说“小女宝珠……”，那些夫人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寒暄两句便转了话题，再不多问。
顾姨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苏宝珠被冷落在一旁，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发颤，脸上的端庄再也撑不住，透着几分难堪。
顾姨妈狠狠掐了把帕子，望着那些言笑晏晏的夫人，只觉得满场的热闹，都与她们母女无关。
晋阳正和沈婉清陪着几位夫人说些京中闺阁趣事，忽然见沈婉清脸色一白，手捂在胸口，眉头紧紧蹙起，像是极不舒服的样子。
“大嫂，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晋阳连忙扶住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关切。
沈婉清强压着喉头的恶心感，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虚：“没什么……许是方才那道清蒸鱼的腥味太重，闻着有些犯腻。”
晋阳有些诧异：“我记得大嫂向来爱吃鱼的，怎么今日……”
话未说完，沈婉清己端起茶盏猛灌了几口，才勉强压下那股翻涌的不适，茫然道：“我也不知怎的，忽然就受不了这味了。”
周围几位年长的夫人见状，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然的笑意。
一位鬓边插着赤金步摇的夫人先开了口，语气带着几分笃定：“哎呦，少夫人这模样，莫不是有喜了吧？”
另一位夫人也跟着点头：“错不了！我当年怀头胎时，也是闻不得鱼腥，一沾就想吐，这反应十有八九是有身孕了！”
沈婉清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不、不会吧……”
“怎么不会？”晋阳又惊又喜，攥着她的手都有些发颤，“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快，得请个大夫来瞧瞧才放心。”
说着，她立刻吩咐身边的赵公公：“快去请宫里的李太医来，就说大少夫人身子不适，请他即刻过来。”
赵公公不敢耽搁，快步去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李太医便提着药箱匆匆赶到，在众人的注视下为沈婉清搭脉。
片刻后，他收回手，对着沈婉清拱手笑道：“恭喜少夫人，贺喜少夫人！您这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脉象平稳，只需好生静养便是。”
“真的有了？”沈婉清怔怔地摸着小腹，眼圈瞬间红了。
满堂的夫人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起身道贺：“恭喜国公府添丁！”“少夫人真是好福气！”
顾夫人更是喜得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把拉住沈婉清的手，连声道：“好！好！我要有孙儿了！我要有孙儿了！”
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先前那点因苏宝珠而起的不快，早己抛到了九霄云外。
晋阳看着眼前这满堂欢喜，也跟着松了口气，笑着对沈婉清道：“大嫂，这下可得好好歇着，府里的事暂且放放，保养身子最要紧。”
沈婉清喜极而泣，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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