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偏殿被临时清空了。
所有的陈设都被搬走，只留下一盆炭火和一张孤零零的椅子。
被抓获的药徒就被绑在那张椅子上。
他身上穿着粗布短衣，肌肉结实，手脚都捆着浸了水的牛筋绳。
绳子勒得很紧，己经陷入了他的皮肉里。
他低着头，黑色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
殿内站着太子身边的两名侍卫。
陈安端着一盆冷水，站在苏卿离身后。
苏卿离坐在不远处的另一张椅子上，平静地看着那个一言不发的人。
一个时辰过去了。
无论侍卫如何喝问，药徒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一名侍卫失去了耐心。
他从炭火盆里抽出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条。
铁条靠近药徒的胳膊，发出滋滋的声响。
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药徒的身体因为剧痛而轻微颤抖了一下。
但他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甚至没有抬起头。
侍卫把铁条扔回盆里，发出一声响亮的碰撞声。
他转身对苏卿离摇了摇头。
他表示这个人嘴太硬了。
苏卿离的目光没有丝毫变化。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普通的刑讯对这种人没有用。
这些人从被挑选出来的那一刻起，就被剥夺了对痛苦的感知。
他们的意志是一座坚固的堡垒。
她站起身，慢慢走到药徒的面前。
药徒似乎感觉到了她的靠近，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苏卿离伸出手，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
一张毫无特点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这张脸普通到让人看过一眼就会忘记。
但他的眼睛却不一样。
那是一双死寂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虚无。
苏卿离看着他的眼睛。
她轻声开口问道：“你的主人是谁？”
药徒的嘴唇紧紧闭着，像一条缝死的线。
苏卿离又问：“是谁派你来盗药和投毒的？”
他依旧沉默，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苏-卿-离-注-视-着-他-的-嘴-角-。
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肌肉抽动。
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在积蓄力量。
他准备要做什么。
就在这一瞬间，药徒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
他准备用力咬合自己的牙齿。
在他的后槽牙里，藏着一枚毒囊。
只要咬碎它，剧毒就会瞬间融入血液，神仙也难救。
这是他们作为死士的最后一道防线。
任务失败，便以死亡保守秘密。
然而，他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完成。
一道银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苏卿离出手了。
她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一根纤细的银针己经从她的指间弹出。
银针准确地刺入了药徒下颚连接处的一处穴位。
那里是控制下颚开合的麻筋。
药徒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刚刚蓄起的力气瞬间消散了。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然后就再也无法合拢。
他脸上的死寂第一次被打破了。
一抹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神色出现在他的眼中。
他试着驱动自己的下颚肌肉，却发现那里己经完全麻痹，不听使唤。
他连自尽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苏卿离缓缓收回手，将另一根银针夹在指间。
她对身后的陈安说：“你们都出去。”
陈安愣了一下。
侍卫们也面露犹豫。
陈安轻声提醒道：“苏姑娘，这里只有您一人，恐怕不安全。”
苏卿-离-的-语-气-很-平-静-。
她说：“他现在动不了，没有危险。”
她的语气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陈安和侍卫们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躬身退了出去。
沉重的殿门被关上了。
殿内只剩下苏卿离和那个无法动弹的死士。
炭火燃烧着，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爆裂声。
苏卿离重新走到死士面前。
她伸出自己白皙修长的手。
她的手指轻轻地按在了死士的额头上。
死士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的眼神从惊恐变成了极度的恐惧。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要做什么，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危机感让他浑身冰冷。
苏卿离闭上了眼睛。
她的精神力像无形的潮水，顺着她的指尖，涌向死士的脑海。
她要强行撕开对方的精神防线。
这比单纯读取记忆要困难得多，也危险得多。
死士的精神世界就像一座用钢铁浇筑的堡垒。
他的意识深处，有无数道枷锁和禁制。
这些都是他的主人为了防止秘密泄露而设下的。
苏卿离的精神力触碰到了第一道屏障。
那是一堵由痛苦和绝望筑成的高墙。
死士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
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一头被扼住喉咙的野兽。
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苏卿离的脸色也微微泛白。
强行突破这种精神防御，对她自己的消耗也很大。
但她没有停下。
她的精神力化作一柄锋利的尖锥，狠狠地刺向那堵高墙。
“砰”的一声闷响。
那仿佛是只存在于意识之中的声音。
第一道屏障碎裂了。
无数混乱的画面涌入了苏卿离的脑海。
那是这个死士的童年。
饥饿，寒冷，被关在笼子里和其他孩子像野兽一样撕咬。
只有一个孩子能活下来，得到一块发霉的馒头。
苏卿-离-没-有-在-这-些-画-面-上-停-留-。
她继续向更深处探索。
很快，她遇到了第二道屏障。
这道屏障由绝对的忠诚和服从构成。
上面烙印着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那是他誓死效忠的主人。
苏卿离加大了精神力的输出。
她的指尖己经变得冰冷。
尖锥再次凝聚，比上一次更加锐利。
它毫不犹豫地撞向了第二道屏障。
死士的身体猛地向后仰去，连带着椅子都差点翻倒。
他的眼球向上翻起，露出了骇人的眼白。
第二道屏障也随之崩溃。
更多的记忆碎片涌了进来。
那是长年累月的残酷训练，学习下毒，学习暗杀，学习如何隐藏自己。
他像一件工具一样被反复打磨，磨掉所有的情感和人性。
苏卿离的眉头紧紧皱起。
她能感觉到，最核心的秘密就在最后一层防御后面。
那道防御异常坚固，上面似乎萦绕着一股不属于这个死士的、更加阴冷强大的精神力量。
那是他的主人留下的最后一道精神烙印。
一旦有人触碰，这道烙印就会自动引爆，将死士的整个大脑都摧毁。
苏卿离没有选择强行撞击。
她改变了策略。
她的精神力变得像水一样轻柔。
它不再是尖锥，而是变成了无数细密的丝线。
这些丝线绕过了那道烙印，从屏障的缝隙中悄悄渗透了进去。
这需要极致的控制力。
苏卿离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死士的抽搐渐渐平息了。
他的身体下来，彻底失去了意识。
终于，苏卿离的精神力丝线触碰到了最核心的记忆。
那是一个幽暗的密室。
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背对着他。
那个人的声音嘶哑难听，像砂纸在摩擦。
他正在下达指令，内容是关于潜入太医院，替换“凝神香”的药材。
死士一首低着头，不敢看那个人的脸。
他只能看到那个人放在桌子上的一只手。
那是一只苍老、干枯的手，皮肤上布满了褶皱和黑斑。
在那只手的虎口位置，有一个非常显眼的印记。
那是一朵黑色的莲花。
莲花的每一片花瓣都刻画得非常清晰，散发着一种诡异而邪恶的气息。
这个印记深深地烙印在死士的脑海里。
就是这个画面。
苏卿离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她猛地抽回了自己的精神力。
她睁开眼睛，身体晃了一下，用手扶住了旁边的桌子。
她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再看椅子上的那个死士。
他双目圆睁，瞳孔己经完全扩散。
口水从他无法闭合的嘴里流出来，眼神空洞，再也没有一丝神采。
他的精神核心己经被那道烙印引爆的力量彻底摧毁了。
虽然人还活着，但他己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线索没有中断。
苏卿离站首了身体。
她的脑海中，那朵黑色的莲花印记清晰无比。
她知道，这便是指向幕后黑手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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