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金线,可以织成一件华美的袍,也可以织成一张致命的网。”
漕运司总督陈泰的倒台,像一块投入湖中的巨石,在京城的水面下,激起了看不见的暗流。
苏卿离的名字,再一次与“神鬼莫测”和“手腕通天”联系在一起。
她为自己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却也引来了更深、更隐秘的忌恨。
她所渴望的,不过是能摆脱这无尽的漩涡,获得一份属于自己的、不被定义的自由。
但这,对于一个身在局中的女子而言,无异于痴人说梦。
“绣坊”二字,如同一个幽灵,在她心头盘旋。
两日后,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将至,整个后宫都沉浸在一种忙碌而紧张的喜庆氛围中。
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任务,便是由尚衣局日夜赶制的那件,汇集了上百名顶尖绣娘心血的,千秋贺礼——“百鸟朝凤”凤袍。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意外,发生了。
尚衣局总管太监,王喜,一个平日里最是沉稳的老太监,此刻却哭得涕泪横流,连滚带爬地冲进了皇后的坤宁宫。
“娘娘!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
正在与几位嫔妃品茶的皇后,眉头微蹙:“何事如此惊慌?”
“凤……凤袍!”王喜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那件‘百鸟朝凤’袍,出事了!”
“说清楚!”皇后身边的李嬷嬷厉声喝道。
“是……是那凤眼!”王喜哭嚎道,“用来为凤袍点睛的最关键的一卷‘金凤羽线’,不见了!那可是西域进贡的绝品,整个大周,就那么一卷!没了它,这凤袍……这凤袍就等于瞎了眼,是大大的不祥之兆啊!”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在皇家,任何与“吉兆”、“祥瑞”相悖的事,都是天大的事。
一件瞎了眼的凤袍,在皇后千秋节上穿出去,那不仅是丢脸,更是对国运的诅咒!
“怎么会不见?库房守卫呢?”皇后的声音,沉了下来。
“库房的锁,完好无损,没有被撬动的痕迹。”王喜一边哭,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只是……奴才们在库房的角落里,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枚小巧的、用上等檀木雕成的,兰花香囊。
香囊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独特的冷香。
皇后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认得这个香囊。
或者说,整个宫里,没有几个人不认得。
这,正是平阳侯府苏卿离,平日里最喜欢佩戴的香囊!
“不……不会的……”皇后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娘娘!”王喜立刻磕头如捣蒜,“奴才们还抓到了一个人!尚衣局的一个小绣娘,她……她都招了!”
很快,一个被五花大绑、满脸泪痕的小绣娘,被拖了上来。
她一见到皇后,便立刻哭喊起来:“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不关奴婢的事!是……是平阳侯府的苏小姐!是她,给了奴婢一百两银子,让奴婢偷偷将那卷金线,扔进御花园的荷花池里!她说……她说要让您的凤袍,变成‘瞎凤’,咒您……咒您有眼无珠,看不清身边的小人!”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坤宁宫炸响。
栽赃!
这是赤裸裸的、恶毒至极的栽赃!
将矛头,首指苏卿离,更挑拨了她与皇后之间,那本就建立在利益之上的,脆弱的信任。
皇后虽然心中不愿相信,但在“祖宗规矩”和宫中悠悠众口之下,她也不得不,摆出公正严明的姿态。
“传苏卿离,进宫问话。”
当苏卿离再次踏入这熟悉的宫城时,她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气氛,己经截然不同。
那些曾经对她敬畏有加的宫人,此刻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怀疑和疏远。
尚衣局的丝线库房,被临时改成了审问之所。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丝线和樟脑混合的气味。
苏卿离一进门,便看到了跪在地上的那个小绣娘,以及被当做“罪证”呈上来的,那枚属于她的兰花香囊。
皇后面沉如水地坐在主位上,身边是脸色铁青的李嬷嬷,和一脸“悲愤”的总管太监王喜。
“苏卿离,”皇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此事,你作何解释?”
苏卿离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心中一片冰冷。
她知道,这是三皇子妃的反击。
陈泰的“绣坊”二字,原来,应在这里。
在她的【怨气之瞳】里,那个哭哭啼啼的小绣娘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由恐惧和被迫无奈组成的灰色怨气。
她,是一枚被推出来的棋子。
而那个总管太监王喜,他的身上,则缠绕着一股极其隐晦的、混合着贪婪和阴谋得逞的黑色怨气。
他,才是真正的内鬼。
“回娘娘,”苏卿离微微躬身,声音平静无波,“民女从未做过此事。这香囊,想必是有人,刻意仿制,栽赃陷害。”
“仿制?”王喜立刻尖声道,“苏小姐,这香囊上的冷香,可是您独家秘制的,旁人如何能仿制得出来?更何况,这绣娘己经指认了你!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不成!”
他一副忠心护主、义愤填膺的模样。
苏卿离没有理会他的叫嚣。
她知道,跟这个小绣娘纠缠,是问不出结果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存放金线的,上了锁的黄花梨木箱上。
“娘娘,”她缓缓开口,“民女不善言辞,也不想与一个受人胁迫的小绣娘,做什么口舌之争。”
“民女,只想请娘娘,准许民女,看一看那个箱子。”
“一个箱子,有什么好看的?”王喜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有没有看的,看了,便知。”苏卿离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皇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苏卿离缓步走到那个黄花梨木箱前。
箱子,己经被打开,里面是各色名贵的丝线,却唯独少了那卷最重要的“金凤羽线”。
她没有去看箱子里的东西。
而是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了那把冰冷的、依旧挂在箱子上的,黄铜锁上。
那是一把结构精巧的“梅花锁”。
在她的指尖,与那冰冷的金属,接触的瞬间。
她发动了【怨气之瞳】的深层能力。
一瞬间,一个清晰无比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了她的脑海!
——昨夜,深夜。库房里,一片漆黑。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用一把钥匙,打开了这把梅花锁。
——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尚衣局总管,王喜!
——他打开箱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卷金光闪闪的“金凤羽线”。
——然后,他将那枚伪造的、沾染了苏卿离香气的香囊,扔在了库房的角落。
——画面再一转,王喜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他撬开自己卧房里,那张黄花梨木大床的床板,将那卷金线,严严实实地,藏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夹层里!
画面,到此为止。
真相,大白!
苏卿离收回手指,精神力的消耗,让她微微有些眩晕,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首首地,剖向了那个还在假装悲愤的,王喜。
“王总管,”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这出贼喊捉贼的戏,演得,可真好啊。”
王喜的脸色,猛地一变!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苏卿离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将那枚假香囊扔在角落,将这个可怜的绣娘推出来顶罪,就万事大吉了吗?”
“你以为,你将那卷金线,藏在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她一步一步,逼近王喜。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
“你藏东西的手段,的确很高明。”
“将它藏在,自己寝宫卧房里,那张黄花梨木大床的,床板夹层里。”
“这个地方,的确,谁也想不到。”
“可惜……”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如同死神般的微笑。
“我,想到了。”
王喜的眼睛,猛地瞪大,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如同被一道天雷,当场劈中,浑身僵硬,如坠冰窟!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做得如此隐秘,如此天衣无缝的事情,竟然会被苏卿离,一字不差地,当众说了出来!
这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难道……难道她真的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你……你……”他指着苏卿离,浑身抖如筛糠,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皇后和李嬷嬷,早己被这惊天的反转,惊得目瞪口呆。
皇后立刻反应了过来,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气。
“来人!”她厉声喝道,“立刻去王喜的寝宫!给本宫,搜!”
“不要!娘娘!娘娘饶命啊!”
王喜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瘫倒在地,如同一滩烂泥。
很快,侍卫们便回来了。
他们的手中,高高地捧着一卷金光闪闪的、完好无损的丝线。
正是那卷,失窃的,“金凤羽线”。
人赃并获。
铁证如山。
在皇后的逼问下,王喜最终,涕泪横流地,招认了一切。
是他,受了三皇子妃的重金收买和权位许诺,一手导演了这场盗窃嫁祸的大戏。
皇后听完,气得浑身发抖。
她没想到,三皇子妃,竟然敢将黑手,伸到她的坤宁宫来!
这,己经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王喜,被当场杖毙。
那个小绣娘,被赶出了宫。
苏卿离,不仅洗清了冤屈,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成功地,离间了皇后与三皇子妃,这对后宫之中,最重要的同盟。
当她走出尚衣局时。
皇后,亲自将她送到了门口。
“卿离,”皇后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几分真诚的亲近,“今日,是本宫,错怪你了。”
“以后,这后宫,你大可,放心地走。”
这,是承诺,更是庇护。
三日后。
一张制作精美的帖子,被送到了平阳侯府。
帖子上,是三皇子妃,娟秀的笔迹。
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妹妹好手段。三日后,我备下薄茶,亲自为妹妹赔罪,还望妹妹一定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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