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破月把麻雀安顿好，顺手往它小碗里添了点小米，转头就听见春桃在院子里念叨：“大小姐啊，您这身子骨可金贵着呢，爬树救人这种事儿，还是交给粗使婆子吧。”
“你当我乐意啊？”她一边擦手一边嘟囔，“那小东西冲我叫得可怜兮兮的，我不救它谁救？”
春桃翻了个白眼：“您这是心软，还是爱出风头？”
“哎哟，你还敢损我？”云破月瞪她一眼，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本账册翻看，“快帮我看看这个月的月例，怎么总觉得少了几两银子。”
春桃凑过来，指着一处道：“瞧见没？上个月买茶叶花了五两，可咱们院里压根儿没进过新茶。还有这笔——说是买了十斤上等胭脂，可奴婢记得，咱们用的还是前年从江南捎回来的那盒。”
云破月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打着账页：“好家伙，柳氏这是打定主意不让我过得舒坦啊。”
她合上账本，嘴角扬起一抹笑：“既然她这么‘关心’我，那我也得好好‘感谢’她才是。”
第二天一早，云破月梳洗完毕，换上一身淡青色交领襦裙，外罩一件绣着梅花的半臂，手里抱着那本账本，慢悠悠地往正院去。
一路上遇到几个丫鬟，纷纷低头行礼，她也笑着点头回礼，面上看不出半分异样。
进了正厅，果然看见柳氏端坐在主位上，手里捧着一杯茶，神情温和贤淑，仿佛真是个慈母模样。
“女儿见过母亲。”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语气恭敬。
柳氏抬眼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今日怎有空来我这儿坐坐？”
“女儿近日闲来无事，便想请教母亲一些管家之道。”她将账本递上去，“母亲看管府中上下事务多年，女儿想学学如何理账。”
柳氏接过账本，神色不变，翻开几页，目光掠过那些标注过的数字，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云破月装作没看见，继续说道：“女儿才疏学浅，许多地方都不太懂，还请母亲指点一二。”
柳氏轻声道：“你若真想学，倒也不是坏事。只是这些琐碎之事，原不该让你操心。”
“母亲说得是。”她乖巧地点头，“可女儿想着，日后总要成家立业，若是连这点小事都理不清，岂不是让人笑话？”
这话听着谦虚，实则暗藏锋芒。
柳氏放下账本，笑意依旧温柔：“你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不过账目上的事，自有专门的管事负责，你只需知其大概即可。”
“是这样吗？”云破月故作疑惑，“可女儿昨日听厨房的王妈妈说，近来米价涨了不少，可账上却写着仍是旧价。还有，听说库房里的布匹也比往年少了些，可账上却写得明明白白，一样不少。”
柳氏的笑容僵了一瞬。
“母亲，您说这会不会是有人手脚不太干净？”
柳氏放下茶盏，声音沉了些：“账目出入，难免有些差错，不必太过计较。”
“可女儿觉得，差错多了，就不是差错了。”她眨眨眼，“母亲说是不是？”
柳氏看着她，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女儿哪敢说什么。”她叹了口气，“只是担心府中银钱不明，若是传出去，怕是有人说闲话。毕竟侯府可是镇国侯府，不能让人以为咱们连账都算不清楚。”
这话一出，柳氏脸色彻底变了。
她终于意识到，这个向来被她当作“不成器”的嫡女，其实早就看穿了她的手段。
“你到底想怎样？”她低声问道。
“女儿只想把该有的银钱拿回来。”云破月笑盈盈地说，“至于是谁贪了、怎么贪的……母亲比我清楚。”
柳氏沉默片刻，缓缓道：“好，我会让管事补齐差额。至于人……自然会处理。”
“那就多谢母亲了。”她站起身，福了福身，“女儿就不打扰母亲歇息了。”
转身离开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柳氏握着账本的手指关节发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心中冷笑：你以为我是那个任你摆布的小姑娘？
回到自己院子，春桃己经等在门口，见她回来忙问：“小姐，情况如何？”
“柳氏认了。”她把账本丢到桌上，“差额会补回来，贪污的人也会被处置。”
春桃松了口气：“总算让她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
“哼，这才哪儿到哪儿。”她喝了口茶，眼珠一转，“对了，我记得你说过，最近几次采买的香料和胭脂，账上都有出入？”
“是啊，每次都会少那么一点点。”
“那你记下来没有？”
“都记着呢，一笔不落。”
“好。”她笑得意味深长，“等下次再碰上类似的事，咱们就再来一次‘请教’。”
春桃忍不住笑出声：“大小姐，您真是太坏了。”
“这不是坏，这是聪明。”她晃了晃手指，“我娘教过我一句话，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云大小姐可在？”
春桃掀开帘子一看，竟是沈砚辞。
他穿着一身素色长衫，手里拿着一小包糖画，站在门前，眉眼温润如玉。
云破月一愣：“他怎么来了？”
“还不是您昨天说的那句‘下次带上糖画’？”春桃掩嘴偷笑，“人家真带来了。”
她脸上一热，赶紧整了整衣裳，大声道：“快请进来！”
沈砚辞走进来，将糖画递给她：“昨日答应你的，今日特意带来。”
她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只栩栩如生的小鸟，和她救下的那只麻雀差不多大。
“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猜的。”他淡淡一笑，“不过看起来，猜对了。”
她捏着糖画，心里莫名有点甜。
“那个……”她犹豫了一下，“你要不要看看我救的那只麻雀？”
“好啊。”他点头应下，跟着她往屋后走去。
春桃站在门口，看着两人背影，摇头笑道：“这下可热闹了。”
屋檐下，小麻雀正蹦蹦跳跳地啄食，看到云破月来了，立刻扑扇着翅膀飞到她肩上。
她伸手摸了摸它的羽毛，回头看向沈砚辞：“你看，它现在胖了不少。”
沈砚辞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脸上，忽然道：“你昨日救它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她一怔，随即笑嘻嘻道：“我想过啊，但比起它，我觉得我更幸运。”
“为什么？”
“因为我掉下来的时候，正好有人接着我。”她眨眨眼，“比如你。”
沈砚辞看着她，忽然笑了：“你这张嘴，还真是毒得很。”
“那是你夸我。”她得意地扬起下巴，“你要是不说我毒，我还以为你不了解我呢。”
他摇头失笑，忽然伸手点了点她鼻尖：“下次别再做这种事了。”
她脸红了一下，别过头去：“知道了。”
两人一时无言，只有小麻雀在她肩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为他们见证这一刻。
正院内，柳氏坐在椅子上，盯着那本账本，眼神阴沉。
“她竟然……真的查到了。”
身旁的嬷嬷低声劝道：“夫人不必担心，她不过是捡了个漏，下回咱们小心些便是。”
“你不懂。”柳氏咬牙道，“她不是那种莽撞的丫头，她是故意的。”
嬷嬷一惊：“故意的？”
“她在试探我们。”她冷冷一笑，“看来，是时候换个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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