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锦六岁之前是不幸的,他那时有娘没爹。他娘把对他爹的恨完完整整的给了他。
从小他不知道什么是亲情,好坏是非,分辨的不清,以为只要给他吃饱饭,就是他眼里的好人。
就连他娘也经常把吃食高高的挂在房梁上,饿着他。对娘的感情并不深厚,远不及对萧景桓的依恋。
有一天,他在胡同里玩泥巴,一个婶子对他说,“娃子,你家里来了一个男人,可能是你爹”。
“娃子,快点回去看看吧,管你爹要点散碎银子,留着你们娘俩吃饭”。
“你娘是个可怜人呀!”
他才六岁,听说可能是爹,竟然有些害怕。他在院子里站了好久,就是不敢进屋。
终于鼓足勇气趴在门缝看,一个男人把他娘按倒在地上,干着什么……,他娘在哭,一边捶打,一边谩骂。
结果被那个男人扇了几个耳光,娘就老实了,“臭娘们,你敢说我回来过,老子就宰了你儿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小的蓝锦才从狗窝里钻出来,那个男人太吓人了,要杀娘的儿子。
他娘当天夜里就上吊自杀了,蓝锦猜娘是被那个男人吓得。杀人这个事情能吓死人。
杀人是件了不起的事情,蓝锦从小认知就偏离正轨,残酷、冷血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随后他就进了荣王府,偶然一次听说,他娘以前是老夫人的贴身丫头,是个得力的。
他不敢问,更不能说是偷听的,王府里规矩森严,一不小心就会被惩罚。
首到遇见玉一般的少年荣王萧景桓,蓝锦的脸上开始出现笑容。十二岁懵懵懂懂时,他对王爷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心灵缺陷让他过早的想一些事情,比如六岁那天看到的,那个可怕的男人,对他娘做的事情。
扭曲的让他以为那就是强大,可以让人害怕的强大。他也想强大,强大到让萧景桓对他赞许有加。
他的人生路己经偏离正轨,可他茫然不知道。他成了让小王爷厌弃的那种人。
所以颜丹青死了,萧景桓理应怨恨他。
蓝锦哭累了,哭的无能为力,他想不明白。他想成为让萧景桓期望的样子。
也是在十二岁那年,蓝锦收到了萧景桓画着带“桓”的玉佩图样,同样也是十二岁,萧景桓丢下了他。
那天是个晴朗的吉日,蓝锦很是欢喜,因为当时的小王爷萧景桓说要带他跟另外两个伴读去西山策马。
但噩梦来得毫无征兆。
他们的马车刚驶出王府不远,就遭到了截杀,车夫脑颅中刀,当场毙命。
血与脑浆迸溅开的一瞬,年少的萧景桓一把将蓝锦的脸死死按在自己胸口,声音压得很低,“别看。”
另外两个小伴读就没那么幸运,他们眼睁睁看着掉了半边脑袋的车夫轰然倒下。
两个孩子瞪着眼,时间仿佛凝固了,脸上的神情才由茫然渐渐化为惊惧,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哽在喉咙里,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在他们被吓到失声时,外面己是激烈的兵刃交击之声。
片刻之后,负责护卫的西名府中高手没能撑多久,便都把命交代在了那里。
蓝锦被萧景桓护着,看不见外面的情形,耳朵里却听到一个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
“我儿子就在这马车里?你们的消息没错吧?”
单听那声音,是极好听的,豪迈而又轻快。
但蓝锦知道,外面来了个恶鬼,这里发生的所有残杀都是对方所为。
那说话声越来越近,蓝锦害怕得往萧景桓怀里缩了缩,死死抓住了他腰侧的衣料。
首到这时他才发觉,萧景桓全身都绷得极紧,还在隐隐发颤。
蓝锦想抬头看看他,萧景桓却嗓音嘶哑地命令,“别动。”
话音刚落,蓝锦就听见之前那个声音极好听的男人笑着“哟”了一声,“哈,这不是小景桓吗,长得可真像你爹呀。”
蓝锦不知道萧景桓当时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感觉他的身体猛然朝车厢内壁缩了一下。
“躲什么,我以前还抱过你。”那人笑着,声音就在蓝锦头顶,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草腥和铁锈味。
“我看看,这里头哪个小混蛋是我儿子?”
那人说着,窸窸窣窣地像是在掏什么东西。
蓝锦感觉到萧景桓按在他后脑上的手骤然收紧。
他的额头被萧景桓常服上的玉扣硌得生疼,却不敢吭声。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嘿,把你怀里这个小混蛋弄出来我瞧瞧。”
蓝锦还没听明白对方的话,就感觉自己后颈的皮肉被一只带着厚茧的手死死掐住,然后被一股巨力猛地向外一扯。
“啊!”蓝锦疼得惨叫了一声,眼泪瞬间飙了出来。
“滚开!”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萧景桓愤怒的嘶吼。
但紧接着,萧景桓也闷哼了一声,蓝锦不知他怎么了,赶忙抬头去看,他的下巴却被另一只手强行掰了过去。
蓝锦看到了一张右眼横贯着刀疤,却依然英挺俊美的脸。
对方手里拿着一幅卷轴,在他眼前比对了一下,咧嘴一笑。
“就是你了。”
他拍了拍蓝锦的脸,转头对身后的人大笑,不虚此行“找到我儿子了!”
那人说着,将手里的画卷扔下,伸手来拽蓝锦。
蓝锦向后躲闪时,看见那落在萧景桓腿间的画卷,上面画着的,正是他站在王府门前柳树下微笑的脸。
他不知所措了,突然跑出来的爹,竟是六岁的那天在家里看到的男人。
遭遇截杀之后的一切都陷入了混乱。
但当时的萧景桓,面对着十几名持刀的悍匪,仍是将他死死护在身下。
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与良善二字显然毫不相干,见自己被阻拦,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脸上闪过狠厉,他不介意多杀一个。
紧接着,蓝锦听到了机括绷紧的轻响。
他后来自己接触武学才明白,那是强弩上弦的声音。
谢天谢地,小王爷福大命大,紧急关头,他们得救了。
“他娘的!来得这么快!”
蓝锦听到有人在骂骂咧咧,随即官匪交战,刀剑相击之声又一次混成一片。
刀疤脸想必是跑了,因为萧景桓压着他趴倒在车厢底下时,蓝锦看到了那人被一众手下护着飞快逃窜的背影。
“阿柴,带上我那个小混蛋!”那人回头嘶吼。
一个精悍的汉子闻声止步,又折返回来。
萧景桓用生平最快的速度一脚勾上车门,随即扑身上前,在中控的暗格处摁下了门栓。
那汉子咒骂了一句,朝着车窗连劈数刀,所幸车厢木料厚实,在自家侍卫赶来前,将他们护在了下面。
蓝锦时常会想,萧景桓对他真的很特别,是心里期盼的那种特别。
可现在那求而不得的苦,委屈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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