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君眉头微皱，思索许久。
过来之前他和求伯君碰过头，如果只是21%股份，求伯君出让一半，其余管理层一人出让一点问题不大。
“21%...”
他喃喃自语，这微妙的份额，不止是简单的股份转让，背后还代表着金山控制权的易主。
求伯君表面放权给了雷君管理公司，实际始终牢牢握着金山这艘大船的舵轮。
雷君太了解这位伯乐了，他可以慷慨地分股份，却绝不会轻易的交出金山方向盘。
“陈总，”雷君突然直起腰背，目光如炬：“如果是资金投资，我现在就能给您答复，但公司控制权，这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需要求总点头。”
陈天忽然笑了，那笑容让雷君想起武当山巅的云海，柔和中暗藏着万千气象。
“没问题，我相信你能说服求总，你向他转达，我无意对金山管理层动手，只是需要公司按照我的规划来发展。”
“我会原封不动转达。”雷君郑重颔首。
如果是别人这样质疑金山的发展路线，不说求伯君会不会答应，他雷君都第一个不会答应。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
雷君脑海中闪过橙天系一个个教科书般的商业案例，还有那些他深夜反复研读的战略布局。
不得不承认，在未来布局这件事上，陈天从无失手。
雷君喉咙有些发干，灌了口茶水，放下时，却觉得手中茶杯重若千钧。
这是一场关于金山命运的豪赌，赌桌对面坐着的，是这个时代最可怕的商业预言家。
“胜算很大！”这是雷君离开时的心声。
陈天亲自将他送到一楼大厅，这个举动引得公司员工都瞪大了眼睛。
几个抱着文件的员工停下脚步，窃窃私语起来。
“那是谁啊？陈总居然送到大门口？”
“上周副市长来视察，陈总也就送到电梯口...”
“等等，我好像在哪见过...”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程序员突然拍了下脑门：“《计算机世界》封面人物雷君！二十八岁出任金山CEO！”
茶水间顿时炸开了锅。
穿着格子衫的实习生掰着手指：“我28岁才刚研究生毕业，已经觉得自己气宇非凡、人中龙凤，没想到他都混上了总裁，现在身家起码...”
“至少九位数。”产品经理端着咖啡悠悠补充：“人家可不是打工皇帝，是实打实的股东。”
人群后方，一个梳着油头的市场部专员突然泄了气，默默把“优秀员工”胸牌摘了下来。
此刻的雷君，正站在南山大厦门口，转头望向大厅那些对他充满好奇的人影。
或许...这些人很快就会成为他的新同事。
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略显褶皱的衬衫领口，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
清晨八点，金山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股东们已经争论了两个小时，烟灰缸里堆满烟头。
雷君略显激动的起身，灯光打在他微微泛红的脸上。
“各位！”他调出一组数据图表：“CC日活500万，网址导航首页日访问量3000万！只要达成合作，我们的WPS装机量三个月内就能突破百万。”
金山副总插话道：“雷总，咱们产品靠的是口碑！当年求总一个人写出WPS1.0的时候...”
“2000年了！”雷君直接切到下一张PPT，投影仪映出微软Office在国内的装机量图表：
“微软已经拿下全国67%的市场份额！而我们还在这里讨论酒香怕不怕巷子深？”
会议室安静下来。
股东们盯着那张图表，突然意识到，自己编写的产品再优秀，也可能因为缺少宣传而折戟沉沙。
一位股东小声嘀咕：“可控股就意味着...”
“意味着什么？”雷君调出最后一张橙天生态布局图：“意味着我们的代码能服务全国80%的网民！意味着金山两个字会成为新的行业标准！”
眼下金山的股东团队，大都是技术人员出身，擅长的是搞产品开发，技术研究。
至于产品运营和资本运作并不是他们的长处，所以才有正值壮年的求伯君退居二线，雷君走向前台。
原本他们心中并不愿接受橙天的控股提案，公司就像他们的孩子，被别人控股就相当于过继自家的孩子。
他们还有着技术人员朴素的价值观：只要产品足够出色就不愁没用户。
但现在被雷君一番具体的描述，他们才清楚原来产品开发出来后，还需要这么多宣传渠道......
角落里，一直沉默，显的毫无存在感的求伯君突然掐灭了手中香烟。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向他。
他声音有些沙哑低沉，目光复杂的看着雷君：“必须如此吗？”
雷君毫无畏惧的迎向他的目光，沉重的点了点头：“我们面前只有这条路。”
此话一出，会议室一片哗然。
“放屁！”一个暴脾气的股东拍着桌子吼道：“这里是华夏！他陈天再厉害，还能强按着咱们签字不成？”
求伯君和雷君都没回答他的问题，依然保持着对视的姿态。
这位金山创始人目光如刀，试图剖开眼前年轻人的真实想法，这些时日雷君对陈天的推崇，此刻都化作了刺骨的猜疑。
雷君纹丝不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他太了解这位伯乐了，表面豁达的背后是刻在骨子里的猜忌心。
求伯君此刻不是在质疑并购方案，而是在试探他的忠诚。
雷君虽是他亲自挑选的接班人，自己也待他不薄，但他内心中还是担心这次会面，雷君已经偏向了对方，所以才有此次试探。
不是怀疑雷君背叛，只是怀疑雷君是想要更大的舞台，所以才极力促成此次收购。
“老求，”雷君突然改了称呼，声音很轻：“你知道我的为人。”
求伯君沉默许久，方才重重叹了口气：“说说报价吧。”
“两亿美金。”
雷君话音未落，会议室里的抽气声就像漏风的鼓风机不时响起。
这个报价也让求伯君瞳孔骤缩，始料未及。
两年前联想注资时的估值是1500美金，当时30%股份只值450万。
如今陈天这一记重锤，直接把金山的身价砸上了云霄，翻了十倍不止。
在座的股东都被这个报价镇住了，那些梦想、坚持一个照面就被这两亿美金砸得粉碎。
几个小股东已经在悄悄算账，自己手中的5%股份转眼就将价值千万美金，谁能想到？
短短两年，在当下万元户都算不错的时代背景下，自己凭借这些股份立刻就有可能成为华夏亿元户。
“只要21%？”求伯君眯起眼睛：“联想的股份他自己解决？”
众人顿时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雷君环视一周，将众人贪婪的神色尽收眼底：“最低21%，上不封顶。”
话音刚落，室内气氛顿时松动。
几个股东不自觉地松了松领带，脸上写满“总算轮到我们发财”的庆幸。
雷君冷眼旁观着股东们喜形于色的模样，这些曾经为了一段代码争得面红耳赤的技术骨干，此刻眼中全是贪婪的绿光。
他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当年那个为优化WPS排版算法连续熬了三个通宵的张工，现在正掰着手指计算能套现多少。
曾经为杀毒引擎的核心专利据理力争的李总监，此刻已经在盘算着深城湾别墅的房价。
“算了。”雷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这些人当年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今天能财务自由吗？
他们有功于金山，现在分享公司发展带来的红利，本就是理所应当，是自己太过苛责了。
但他忽然想起陈天送别时那句意味深长的话：“等金山接入橙天生态，现在的报价连零头都算不上。”
他猛地抬头，却正对上求伯君警告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会议结束，当最后一位股东哼着小调离开会议室。
雷君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桌上：“老求！他们这是在贱卖金山的未来！他们现在恨不得全部套现，未来一定...”
“你以为他们等得及去看那所谓的未来？”求伯君慢条斯理地拧紧钢笔帽：“老张家儿子等着钱出国，老李的媳妇天天闹着要换别墅。”
他抬眼看向雷君，目光如炬：“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
“每个人情况不同，选择也不同，况且有这笔钱他们省着点用，这辈子也不愁了，也不算亏待他们，你何必去做‘恶人’。”
他颓然坐回椅子，终于明白求伯君眼神的深意。
求伯君语重心长的再次给自己的得意门生，上了一堂关于人性的课。
求伯君整了整西装起身，手掌在雷君肩头轻轻一按：“走吧，连我都准备套现两成股份。”
“这个报价，确实让人很难说不。“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雷君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作一声沉闷的叹息。
他慢半拍地站起身跟着求伯君，意兴阑珊的走出了会议室。
“你啊...“求伯君边走边摇头：“能力、眼光都是顶尖的，就是太理想主义。这世上——”
话音戛然而止，电梯门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一个意气消沉，一个老谋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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